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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書艷帶毓琪回家後,就不再寄宿喀爾瑪府邸,待在家裡籌辦婚事,準備出閣。然後,在大喜當天等著悔婚……一想到這,喀爾瑪不禁沉臉入左掌中,深深歎息。太好了,一切都依他原本的計劃進行。真他媽的好極了!
  「您又在發什麼脾氣呀?」
  「最近您肝火挺旺的,需要咱們為您降溫嗎?」
  柳兒、萍萍、浮雲嬌柔地端來了冰鎮果子。
  他冷淡地看著她們搔首弄姿,無動於衷,令她們愈發不安。
  「喀爾瑪少爺,您是在為下個月的婚事傷腦筋嗎?」
  「不想娶那小妮子,您就別娶嘛,有什麼好費神的。」快人快語的萍萍立刻遭他不悅的眼神冷睇。與他平日從容閒散、憐香惜玉的態度相較,這無疑是對女人最大的懲罰。
  萍萍焦急地推推姐妹們。
  「喀爾瑪少爺,您……您知道嗎?書艷格格背著您偷偷謀劃了一件很可怕的大事呢。」柳兒故做擔憂地警告。
  「請瑪法把我母親從水天庵接回府裡安養是很可怕的事嗎?」他陰寒的低語像鞭子一般狠洌。
  浮雲鎮定地淡淡一笑。「只能說她請求的方式有點可怕吧,她幾乎是天天在拿這事跟老王爺吵。」
  「至少還有人夠膽子跟瑪法吵。」
  「可這樣實在太不體貼了,她這麼做,也不怕氣壞老人家身子。」柳兒趕緊柔聲附和。
  「瑪法沒那麼嬌貴。」他又將視線調至窗外,無視她們的存在。
  「少爺,您這些天心情真的很不好。」三名侍妾不再曲意奉承,柔聲坦言。
  他疲憊地揉揉鼻樑,沉默許久才深深歎息。「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侍妾們大驚。「您今兒個也不需要我們嗎?」
  她們一向以色事人,偶爾端茶倒水也只為增添情趣,但連日來的無所事事,已經閒到懷疑自已是否淪為打理他日常雜務的丫頭。
  他再度沉思,凝視窗台茫然低語。「我正式給你們個名分,如何?」
  她們登時愕然。
  「讓你們名正言順地成為我的人,省得委屈。」
  「你要真這麼做了,我們才叫委屈!」萍萍急急高嚷。
  「是啊,先不說您母親到底會不會被接回府裡,光是一個老王爺,又是一個大福晉,外加二福晉、三福晉和她們手腳不乾淨又不負責任的兒子,這一窩亂局,誰有本事天天應付?」光想就可怖。
  「而且您要是給了咱們名分卻仍對咱們這樣冷冷淡淡,那有什麼意義?」
  艷姬們爭著一吐心事。
  「不是我們嘮叨,而是不得不為自己打算。坦白說,若要嫁入侯門,最期望的莫過於當個不愁吃穿的少奶奶,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可你家這淌渾水,別說是享福,恐怕苦頭是一輩子吃不盡,天天都得膽戰心驚應付各項爭執。」
  「我們又沒有顯赫的娘家撐腰,萬一受了委屈怎麼得了!」
  他噘嘴挑眉,點點頭。「說得有理。」之前卻有個小傻瓜仍執迷不悟地想要嫁給他,直闖這家族亂七八糟的渾水裡。他對著軒窗輕笑不止。凝望沒了小小身影的庭院,備覺眼前美景無限寂寥。「那你們打算怎麼樣呢?」
  「就這樣啊。」妖嬈的身軀貼坐在他腿上。「今朝有酒今朝醉,趁著大伙還沒膩了彼此的時候,好好兒享受。」
  「等咱們感情淡了,您再來為咱們安排個妥當的出路吧。」另一隻玉手由他身後嬌軟攀上。「我可先說好,我的出路不能比之前服侍過您的馮姐兒差喔。瞧她,從你這兒挖了大筆銀子開酒館去,如今多囂張啊,簡直成地頭蛇了。」
  「替我找個好婆家,喀爾瑪!」真是人各有志。「家境不要太差,家世不要大複雜。讓我可以輕輕鬆鬆掌握大局,日子也可以過得舒服豪華。」
  「你們遠大的理想和抱負,真讓我感動。」
  「不是我們對您沒感情,而是您自個兒根本沒感情。我們哪能把自己的青春和終身往個無底洞裡丟呢?」
  喀爾瑪頓覺啼笑皆非。「我沒有感情?」
  「您有嗎?」她們開玩笑地諤然眨眼,隨即笑倒他懷裡。你有喜歡的人嗎?如果沒有,那你可以喜歡我嗎?記憶中清靈細語再度穿透他的心,令他厭煩得只好起身離去。
  「喀爾瑪少爺?」眾女愕然望向他背影。
  「最近老在胡思亂想,我出去靜一靜。」
  這一出去,連他都沒想到自己會一路走到書艷家去。
  「喀爾瑪!」書音喜出望外,連忙奔上前。「怎麼突然來了?」
  他詫異得一時竟也找不出借口,瞥見遠處侍衛,才悠然咧開笑容。
  「我來看看我佈置的人手有沒有派上用場。」
  「有啊,當然有。」書音與他相偕踱往深院。「幸好你安了幾名嬌健牢靠的侍衛看住琪哥,否則咱們都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著?」
  「他一下子像他自己,一下子又不像他自己。」書音傷腦筋地想辦法說明。「琪哥不像他自己的時候,正如你所料,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找書艷。」
  「啊。」聽到那個名字,他心底更加躁動。
  「大家都照你吩咐的,不准他親近書艷,他卻更反常了。」
  「喔。」
  「琪哥他既不鬧脾氣,也不叭哇亂叫,而是很認命地在房裡翻翻書、寫寫字,自個兒消磨去。」她努力地想引發喀爾瑪一點興致,就算只是稍微看她一眼也好。「這一點也不像琪哥平日的行徑。」
  「嗯。」
  「我當初就覺得琪哥的失蹤很有問題,得盡快派人把他尋回來才行。如今可好了,我預料的危機還真的發生了。」她不勝無奈地重歎。
  「是嗎?」他只是一逕眺望遠方,閒步輕笑。
  「近來我一直為家裡雜七雜八的事操心,忙得暈頭轉向,還得應付琪哥三不五時翻來覆去的性格,實在好累人啊。」
  「保重。」
  書音不自在地快步跟在他身側,愈趕愈喘,可他卻依舊貌似悠哉地大步疾行。
  「喀爾瑪,我……有好些親友間婚喪應酬的事都不懂,你能不能教教我?」
  「幾時這些事輪到你頭上來了?」
  「書艷自搬回家後,就都不管事了。」
  「怎麼回事?」
  呵,她一路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理都不理,一提到書艷,才回頭把她放在眼裡。
  「沒怎麼回事,還不就是她在耍格格脾氣嘛。」書音懶懶地打理霎亂的儀容。「一下是不管帳,一下是故意不吃飯,反正想盡辦法在惹人注意,問她發生什麼事她又悶不吭聲……」話還沒說完,他人就已不見蹤影。
  一入書艷的院落,他抓著正從書艷房裡退出來的嬤嬤拐往樹叢裡。
  「書艷為什麼故意不吃飯,想餓死自己嗎?」
  老嬤嬤的心臟差點給他突然逼近的俊容嚇得蹦出來。「格……格格她哪有故意不吃飯?她餐餐都努力進食,卻老是不由自主地全吐出來,這她可絕對不是故意的。」
  喀爾瑪凌厲的諤然神情令她急急辯解。
  「我當然每餐都給她做特好吃、特營養的菜色,格格的腸胃卻硬是使脾氣,不給她吞下去,不管吃什麼都吐得一乾二淨。我沒轍了,只得天天給她含參片。」
  「請了大夫沒?」
  「早就請了,卻查不出是啥毛病,說可能是積鬱過多的心病。我看,格格八成是在懊惱卡在天津關的那些江南布匹。她原本計劃可用這方法替家裡賺進一筆銀兩,怎知會搞成這樣,害她挨了不少人的罵。」
  他犀冷嗤笑。「這府裡的人也有資格罵她?」
  「不只這事罵,連琪少爺的事也罵,怪她怎麼找回了個陰陽怪氣的琪少爺回來。」
  喀爾瑪漸漸鬆開箝制,茫然沉思。「還有呢?她可還有其他異狀?」
  嬤嬤想了想。「唔……大概就是一個人躲在屋裡不出來吧,也不太說話。不過生病的人哪個不這樣?」
  喀爾瑪閉眸調息,不想把手掐在無辜的脖子上。但在這窩家人的馬虎照科下,他真懷疑書艷是怎麼活著長大的。「你現在就給我弄些吃的東西來,我塞也要把它塞進書艷喉嚨裡!」
  嬤嬤惶恐地頻頻點頭記下他交代的各樣菜色。儘管他出的名目既花工夫,又需火候,材科講究,極費手工,她仍是乖乖聽命,不敢在他駭人的嚴厲吩咐下囉唆半句。
  他無聲步入廳裡,掩上稍有涼意的門扉,衣衫單薄的雪色身影正披著一件粉鍛夾袍,乖乖地趴在桌面敞開的冊頁上。書冊貼著她臉蛋之處,有著被水滲開的濕潤墨漬,糊了字跡。
  「我還當你是在流淚,原來是在流口水。」
  書艷被這聲嚇得諤然蹦起,連忙擦拭紅唇,不覺一愣。「你亂講,我哪有流口水!」
  擦了無辜的唇邊,她卻忘了遮掩水光燦燦的淚眼。「不是說你不管事了嗎,怎麼還在看帳冊?」他閒散地拿起桌上書冊。
  「我的事用不著你囉唆。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出去!」
  「啊,看來卡在天津關的那批布料,是你拿家裡所有老本下的最後賭注了。」他懶懶地翻閱帳冊。「嘖嘖,這下可血本無歸了。」
  她憤然奪向他手裡的帳冊,卻讓他提手一舉,輕巧閃過。
  「還給我!」
  「你在做買賣。」
  書艷警戒地嚥了嚥口水,死不放低姿態。「那不關你的事!」
  「咱們大清向來禁止皇族及八旗經營買賣,你這違例,可犯了大忌。」他甩甩鐵證如山的帳冊。
  「那是我家的事,把帳冊還來!」
  「天津關若查出那些布料竟是一位格格經手的買賣,屆時就算沒這本帳冊,也會將你全家治罪了。」他將書冊輕鬆拋入她懷裡。
  「你胡說。」
  「相信我吧。我雖人在兵部,刑部的風風雨雨也看過不少,你想親身試試嗎?」
  「你今天到底是來幹嘛?誰放你進來的?這是我的院落,沒我命令,誰都不許進入。你想找碴到大廳去也一樣能我,少在這裡煩我!」
  「坐下來罵。」他以下巴比比暖炕方向。「等吃飽喝足夠力氣了,就算你想跳到桌子上開罵都隨你。」
  她不得不咬牙聽命。這頓火氣確實沖得她兩眼昏花,雙膝軟得幾乎站不住。
  「你的腸胃怎麼了?」他逕自在炕桌另一旁坐下,轉杯倒茶。
  「不用你管。」
  「我不能不管。」
  她惡狠狠地瞇眼瞪視。「你放心吧,我還沒嬌貴到那種地步,也沒虛軟到沒勁兒悔婚的地步,我保證一切都會依照原計劃進行,絕不會壞了你的好事!」
  他淡淡輕啜,品味了許久上等君山茶的清芬,才優雅低語,「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不想悔婚了。」
  書艷的銳氣頓時扭曲,刺破了她薄弱的堅強。
  「可你當時並未把話講完。你不想悔婚的理由是什麼?」
  他盯著地面良久。「我不記得我有說過這話。」
  「那你兩年前突然悔婚的理由又是什麼?」
  「你幹嘛老抱著這題目死這爛打?」她惱羞成怒。
  「你又為什麼老是避而不談,閃閃躲躲?」
  「你想知道?好!可是你聽完就給我滾,永永遠遠地滾出去,我不招惹你,你也別來招惹我!」甚至連她最後療傷止痛的角落都要進犯。「我悔婚是因為我受夠你這花心大嫖蟲!」
  「我花心?」
  「你別想否認!你家裡一窩,外頭一票,走到哪就勾引到哪,你見什麼人都溫柔,對什麼人都可以卿卿我我,四海之內好像只要是母的,管她是老是少是美是醜,全是你的紅粉知己,來者不拒。我算什麼?你以為我會很樂意跟那些女人歸在同一類,一起跪在你面前等你寵幸?」
  「書艷。」
  「你有錢、有身份、有地位、有光明前程、有通天本領,那你去施展在配得上你的女人身上啊,惹我做什麼?我們家是比不上你們家尊貴,沒你們家偉大,那又怎樣?我連選秀都不想選,連皇子福晉都不想當,我還會希罕你嗎?你有魅力又怎樣,你英俊瀟灑風流碉儻又怎樣?就當我已經愛你愛得要命、被你迷得佔滿整顆心了行不行?我甘拜下風、我認輸了行不行?」
  她厭惡地揮開喀爾瑪遞上的手絹,任由淚水滑落。「我沒見識、沒氣量,玩不起你那些打情罵俏的遊戲。我是喜歡過你,也不怕你知道,因為這一切都過去了,全都過去了!」
  「啊。」
  「你如果是專程來嘲笑我,你儘管笑,笑完就給我滾!我們除了合作關係外,毫無瓜葛,悔婚之事一旦了結,你永遠都別再上我家的門!」
  「問題是,事情並未了給。」
  「下個月的婚禮,我保證會悔個徹底!」
  「我說的是悔婚之外的事:毓琪。」
  「那你走錯地方了,他的院落在東側庭園後頭,你請自便,不送!」
  他對書艷的遂客令聽若罔聞,淡淡凝望杯中清透的茶水。「你難道還沒聽進我的話嗎?他中邪了。」
  「中邪的是你!什麼他的軀殼裝的是別的靈體,琪哥他只是在作戲,故意模仿他崇拜的人。這麼簡單的把戲你會看不透?不要故意裝苯,沒話找話講,也別在咱們說定的條件上再刻意挑剔、耍詭計,我鬥不過你的!」
  「為什麼不好好聽我說一句呢?」
  她疲憊地閉起了眼,沉寂良久,待顫抖的氣息在淚水下稍稍平穩後,將雙腳縮到炕上,額頭貼在膝頭上地蜷成一團。她好累,累得沒有力氣爭辯,而且最不想見一也最想見的人,就在她身邊,折騰著她破敗的尊嚴。「你說吧,你想說什麼就儘管說,我聽就是了。」她悶在身軀裡的聲音不再有之前的火氣,而是脆弱、認命、無助而渺小。「說完之後就請離開吧。拜託,我是說真的。」
  連喀爾瑪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深重的打擊,幾乎一舉擊碎她所有的信心。不敢面對他,不敢面對自己一手打理的當家事務,不敢面對自己開招財路的失誤,不敢面對找回了個反常毓琪的各方撻伐……
  他沒想到這個向來勇氣十足、精力充沛、拚命想伸展自己的小炮彈,會在他面前萎縮成一團,所有的希望已然枯乾。他無奈輕歎,深深為自己的混帳透頂感到欽佩。
  毀了書艷的是他,能救回書艷的當然也只有他。「你說我花心的那句,有欠公道。」
  她仍舊蜷著,任喀爾瑪輕柔地自言自語。
  「什麼叫花心?一個男人必須到對一個女人不夠忠心的地步,才能叫花心。可是我能付出忠心的對象在哪裡?」
  書艷微微一動,似乎無法苟同。
  「書艷,我是個成熟的男人,我有男人無法避免的需求。我也會想我個對象安定下來,可惜她們想白首偕老的人往往不是我。」他輕笑。「顯然我是女人縱情享樂的好對象,卻不是托付終身的最佳考量。」
  「她們……是誰?」悶窒的聲音偷偷輕喃。
  「我大哥房裡有誰,就是誰。」
  她不想這麼簡單地就被勾起好奇,卻還是忍不住抬頭。
  「只要是我看上的,他都想要,最後也盡皆落入他手裡。」
  「為什麼?」
  他聳聳肩。「我們對女人的喜好大概太雷同了。」
  「我是說你為什麼放手任他搶?」若不是喀爾瑪主動放手,雅朗阿怎麼搶得過他!
  喀爾瑪眼神一暗,迅速以笑容取代。「他是大哥嘛。」
  「而且是個跛了腳的大哥?」他斜睨書艷死灰復燃的尖銳氣焰,按兵不動。
  「我就知道!」這個笨傢伙。「他跛腳是與生俱來的缺陷,你內疚什麼,你想補償什麼?根本不關你的事嘛!」
  「他很可憐。」
  「世上每個人都有可憐的一面。你同情他,怎麼不也同情那些只是被他奪去卻不被他愛的女人?」
  「你這話未免武斷。」他故意激她。「人說日久生情……」
  「生個頭!雅朗阿是因為喜歡她們才將人搶走的嗎?見鬼了,我聽就知道他只是為搶而搶,不是為愛而搶,凡是你中意的他都要搶!」難怪他得知她要和喀爾瑪成親的事,就拚命勾搭。
  「你的立場有些偏頗。」他好意警告。「書艷,人都傾向為自己說好話,我也不例外。若你光從方纔我對大哥的說辭就匆促下推斷,對他有失公平。」
  「我不是光覺得他混帳,你也是混帳一個!」她惱火地抓過喀爾瑪賢慧遞來的參片含在嘴裡,儲備發飆的火力。「為什麼連自己想要的女人都不肯好好守護?」這麼筒單就拱手讓人。
  「我反正也沒什麼真正想要的。」
  「一點渴望也沒有?」
  「我想要的,總是留不住,何必再費心渴望?」
  書艷被他凝望裝參片小錫盒的孤冷神情懾到。雖然他很快就以無賴的德行打發過去,但她仍然看見了。那是他不願流露的真實情緒。
  「所以你責怪我花心,我不太能苟同。」
  啊,是啊。書艷寂然。沒有可以停泊的港口,他的心當然只能飄泊。
  「這問題追溯上去,全是你瑪法當年誤了你父母的錯。你父母那代的恩恩怨怨,全牽扯到無辜的下一代來。」想想她的境遇還真是滿幸福的,只是家人稍笨,口袋沒錢。「這事不從源頭解決,你家一屋子人這輩子都得不到解脫。」唉。
  「而且有意替我們解決的善心人,也弄到一半就撒手不管了。」
  「我哪有撒手不……」話還沒說憲,她就發覺自己又犯雞婆。
  「別在意,這爛攤子也不是只爛一天兩天而已。它都爛了幾十年,再爛下去也無妨。」他沒事兒似地掏掏耳朵。
  不行,她不喜歡這樣。既然己經插手,就得弄出個妥善的結局。但……她總有種好像被人套住的錯覺。喀爾瑪不動聲色。反正他早已摸透她的性格,靜靜等她自投羅網就行了。
  「我看,我還是得親自再和你瑪法談談。」
  喀爾瑪還來不及竊喜,就被獵物反咬一記。
  「這就當做是我與你分道揚鑣的謝禮。」
  他冷然怔忡。
  「若仔細估量,你為我們家做的人情實在太多,我也該反過來為你做些什麼。將來兩家雖然各走各的道,不相往來,我們家也不會再覺得對你有所虧欠了。」
  他寒下臉色,毫無之前的從容與閒適,變得銳利逼人。
  「我不是為了你的家人才浪費心力做這些蠢事,幫那些忙。」
  「那是為誰?」
  「你說呢?」
  書艷的心跳突然一陣狂亂,震得她腦門發脹,整個人從頭紅到腳。她努力閉眸深深吐息。不,她不想再被這種無謂的悸動沖昏頭。同樣的錯她已經犯得太多次,她不想再傻下去,再任他耍到底。
  「反正……我會幫你處理你家這團糾結就對了。」若要說真心話,她這麼做其實沒嘴巴上說得聖潔。什麼報答,根本就只是為了……
  她赫然睜眼,就對上了她心底的答案。
  「喀爾瑪。」她喉頭緊得連嗓子都發抖。她是這麼這麼、無可救藥、又笨又傻地喜歡著他。但一切都過去了,全都過去了,她不會再棧戀一份毫無意義的感情。「能與你合作,我真的很榮幸。看了不少事,也開了不少眼界。就算今後各分東西,這段經歷仍是我最珍惜的回憶。」
  「什麼叫各分東西?」他眼中的冷光幾乎絞斷她的勇氣。
  「沒人告訴你嗎?我要嫁人了。」
  「是,下個月初,嫁入我家大門,做我的媳婦。」
  「不,我會依約悔婚,好讓你按照原計地改娶你表妹。而我,改做琪哥的媳婦。」
  喀爾瑪瞪著駭人的雙瞳,瞪得她渾身哆嗦。
  「這是我阿瑪、額娘和琪哥父母的意思。」她冷汗涔涔地硬扯出笑容。「他們認為琪哥這回太胡鬧了,而我又滿能制得住他,乾脆讓我們成婚,好讓他成熟一些。」
  他寒冽的怒火幾乎凍結所有空氣。「你的意思呢?」他輕喃。
  「我?當然好啊。琪、琪哥既是熟人,我們家又不會白白浪費這次籌辦婚事的錢,我悔婚後也顧得住顏面,這、這是再好不過了。」
  「你胡扯。」
  「那你去問我阿瑪。」
  「我不允許,我己經決定就是要娶你進門。」
  「太遲了,一切己成定局。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抬愛。」
  喀爾瑪一記巴掌猛暴揮去,劇烈的傾倒聲震動整座院落。書艷跌坐著,嚇傻了眼,不敢相信眼前遽變的暴力場面。他怎會這樣?
  她這才第一次看見,喀爾瑪憤怒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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