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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山寨裡等待著北堂傲他們歸來的,是群快掛掉一半的傷兵。
  抱著虛脫的朝雲下馬後,北堂傲便抱著她來至半躺在大庭長椅上的山老大身邊,低首睨視他的狼狽相。
  北堂傲不怎麼同情的問:「你的傷勢怎麼樣?」聽說,朝雲第一個踹的,就是這個學不乖且不受教的傢伙。
  「我受了重傷……」山老大嗚咽地抹著淚,好不擔心他們山家就只能傳到他這一代了。
  「只有重傷?」北堂傲的表情頓時顯得很不滿意,「她該閹了你的。」下次再敢對朝雲動手動腳,就算她不踹,他也會親自上場。
  山老大因他的話,更是傷心不已的在心底罵自己幹嘛交這種重色輕友的友人。
  「我現在確定你是恆山來的……」他終於明白關於他們的傳言不是假的,而是真有此事才會這麼傳。
  手裡拿著一支判官筆邊走邊書寫著東西的西門烈,才走至門外想看看北堂傲他們把人逮回來了沒,就看見一票票的傷兵們歪歪倒倒地掛在外庭,或坐或躺或趴,皆動作一致地以雙手捂著受創的重要部位。
  「唉,青蛇竹兒口,黃峰尾後針。」面對這般慘烈的景況,令西門烈軍屬深深嗟歎不已,「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古人說得沒錯,天底下最狠毒的,果然還是女人。
  「師爺,老大他……」曲沃拉拉他的衣袖,既同情又可憐地指著最早一個遭殃也受傷最重的山老大。
  「那叫罪有應得。」西門烈臉上寫滿了活該的笑意,「都叫他離那個女人遠一點了,不聽的後果就是得付出代價躺上一陣子。」愈美的女人愈有刺,都已經警告過了,還想硬去摘花當然會被花螫。
  「可是那位韓姑娘也未免太……太……」曲沃愈說臉愈紅,實在是不曉得那位大美人為何什麼地方都不踹,偏偏就獨鍾男人們最害怕的那個部位。
  「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這位貴客她那踹人的毛病若是一日不改,恐怕往後救災是有很多學不乖的弟兄會受害。」西門烈點點頭,說著說著就把話鋒轉到那個始作俑者的身上,微瞇著兩眼看向朝雲。
  在西門烈興師的目光射向朝雲時,北堂傲將懷中昏熱的朝雲更按進他的胸膛,並暗暗以目光警告著西門烈。
  西門烈的唇畔徐徐勾起一抹笑,識趣地朝北堂傲揮揮手。
  「為了不讓她再度傷人,往後這只潑貓就交給你來看管,沒問題吧?」那個美女什麼人都踹過,就是不踹與她靠得這麼近的北堂傲,也許,他們倆可能有某種不為人知的交情。
  北堂傲十分合作,「沒問題。」與其把她交給別人,讓別人以眼神調戲她,他情願自己將她綁在身邊綁得牢牢的,由他自己來獨佔。
  「你……」靠在他懷中力竭的朝雲,張著淡粉的唇想說些什麼,可是神智卻漸漸輕飄遠離。
  「為了你往後的幸福,你可別踹我喔。」北堂傲在她閉眼在他懷中暈過去之時,淺笑的在她耳畔叮嚀,並且將她擁得更緊。
          ☆          ☆          ☆
  烈日漸墜在西邊的山嶺,繽紛旖旎的彩霞,奼紫嫣紅地瀰漫了整座西方的天空,地熱氳騰冉冉上升,在夕光的透映中,化為一道道多彩似緞的簾幕,迷惑了流連在荒原上忘返的萬物。黑夜時的寒冷、白晝時的酷熱,在此時,卻顯得像是一場不確切的迷夢般,怎麼也料想不到,在這麼美的情境過後,嚴苛的天候又將降臨。
  前往水井打水的北堂傲,仰頭定看了這番天色一會,對這景象,莫名地感到熟悉,但就是憶不起是曾在哪見過。
  他暫縣放下心頭的疑惑,捧著盛著水的木盆,輕輕推開山寨裡頭最遠處的一間房,再為朝雲換上一條打濕的綾巾,坐在她的身側靜靜聆聽她幽幽的囈語。
  當銀白的月牙掛上澄淨的天際已久,房裡的朝雲,依舊在床炕上輾轉地翻騰著。
  脫水和高燒,再加上疲憊過度,使得她流汗不止、熱度不退,自白日一直掙扎至四下無聲的深夜,這讓北堂傲再也忍不下去,屢次叫西門烈去請大夫,西門烈都推托荒山野嶺的找不著任何大夫,只叫他去自行照顧他的宿敵,這座山寨的人是萬萬不會插手幫忙,也沒人敢去趟這趟渾水以免又被揍。
  迫不得已,也不願假手他人照料,北堂傲只好破天荒的照顧服侍起他從未想過的一個人來。
  北堂傲再度為房裡挨上另一根紅燭,幽幽融融的情氛,將他們倆密閉地籠罩住,像是關住了兩隻素來遠飛不相交的鳥兒,不得不在同一座並不精緻的牢籠裡棲息。
  朝雲在炕上胡亂地伸展著四肢,小嘴一張一合的,模糊地說著什麼,他湊近她的身邊壓住她不安的身軀,附耳細聽,卻難以明白她雜亂無章的話諳,隨後,他的目光落至她乾裂的唇上,大略地知道了她所需要的是什麼。
  昏沉中的朝雲備感煎熬的弓起身子,覺得自己彷彿置身烈火叢中,就快被焚燒殆盡而灰飛湮滅。
  渴,很渴,喉中干炙得猶如有猛火在燒……她多麼希望,有誰能來救救她,可是即使是在夢中,她卻跟清醒時一般,不知在這時分該向誰呼救才好,這世上,似乎沒有一個可以任她依賴的人存在著,讓她即使有口,也難言。
  但就在這時,她想到北堂傲。
  她想到那個總是會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他的北堂傲,即使她追逐的腳步有時會遲緩下來,但他仍會有意無意的也隨著她慢下來,像是在等待她似的,也總會在她需要幫助卻不願開口時,適時地拉她一把。
  這次,他在哪兒呢?為什麼他還不來帶她離開這烈火般的煎熬?還是他已經走遠,不願意再等待她了?
  清新純冽的鮮甜冷泉,一口又一口地哺進她的嘴裡,悄悄滑溜進她急需解除乾渴的喉間,再徐緩滑進她的腹裡。
  無意識地,朝雲伸出雙手緊環住他的頸項,要求他再多給她一些、再滋潤她一點,不要那麼快的就離開她,不要這麼快又把她留在那個無處求援的孤單世界裡。
  北堂傲很清楚,此刻的她,並不知道她環住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他正對她做了些什麼,她只是很焦急、很無助,只當他是根汪洋中的浮木而已,但他的嘴即使是在哺盡了清水之後,仍是捨不得移開,在好久以前,他就一直想知道,她這嘴,嘗起來是什麼滋味。
  他以指撩開她覆面的發,捧著她的面容,以唇細細的巡曳著此刻屬於他的芳美領地,戀戀的餘味,在他的口中盤旋,感覺她不再像是塊未融的冰,那麼高遠又不可觸,現在她只是一縷雲朵,就靜靜停擱在他的手心裡,不再縹緲遠逸。
  她哪兒再也不能去了,他知道,在這麼親近的接觸過她後,他無法再像以往一般,任她飄移在天邊一隅而不讓他靠近,她再不能走出他的天空。
  北堂傲深深地在她稍冷的唇瓣上印下一吻,並在心中起誓。
  他不放她走。
  朝雲自口中逸出一串小小的呻吟,手扯著衣襟,晶瑩的汗珠淌溜至鬢頰兩邊,潮紅的小臉,暈漾著他不曾見過的妖艷,她的氣息,溫暖芳香,令他墮入如饑如渴的綺念中,快如擂鼓的心音,令他什麼都聽不清。
  輕輕撩開她的衣裳,當濕潤的綾中拂過她的肌膚時,那無上的快意,幾乎讓朝雲輕呼出聲,北堂傲嘴邊帶著笑,緩慢而輕柔的拭去她身上的汗珠,為她褪去她慣穿的緞鎬飛被,為她換上西門烈他們準備的素色棉裳,直到她不再那麼燥熱難耐,氣息漸緩,胸坎均勻地起伏著。
  不知是什麼催促著她,必須醒來。
  朝雲惺忪昏茫地煽了煽眼睫,水漾的眼眸甫睜開,映入她眼簾的,即是北堂傲子夜般的黑瞳,她這才知道,方才哺她喝水及為她拭汗更衣的人是誰,並無法克制地赧紅了雙頰以及燃起了心火,在盛怒之外,卻又有著感激的心酸。
  失去了親友的聯繫,失去了她引以為傲的武功,一旦淪落到這個境地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柔弱不堪,她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候,她是很想依賴一個人,她並不是個可以永久獨行且無敵的人。
  北堂傲並不說話,只是唇邊揪著一抹笑,用一種專注的眼神凝視著她,看得她心慌,看得她意亂,心兒卜卜急跳。
  熱汗過後,不久,朝雲又開始畏冷,遍身顫抖個不停,整張小臉像是褪了色的花兒,卸去了所有的誘染的色澤,令人憐惜。
  北堂傲除去了鞋襪在她的身旁躺下,圈著她的腰肢,將她拉近他的懷裡,以一個庇護者的姿態擁著她。
  乏力無法動彈的朝雲,水眸裡充滿了抗拒,他不理會,以指拂上她的眼瞼,用帶著磁性又暖薰的嗓音催眠著她。
  「閉上眼,睡。」他伸手合上她的眼瞼。
  朝雲渾身泛過一陣顫抖,彷彿他的聲音會扎耳似的,本能的想要離開他遠一點,但又捨不下他帶來溫暖的體溫,一雙手惶然地捉緊他的衣衫。
  「你放心,我雖不是柳下惠,但我目前還不至於會乘人之危。」北堂傲看出了她的懼怕,歎口氣,拍撫著她的背脊勸哄著。
  懷裡的朝雲在他有律的拍撫下,心跳逐漸緩和了下來不再緊捉著他,又累極地閉上眼,貼靠著他的面頰閉上眼休息。
  身下的土炕和他的體溫,將她的寒冷抵擋在外,密密地被他包容了起來,與他交纏的身軀,讓她恍惚的以為,他們是術士們丹爐上的兩顆毒性不同的丹藥,正因為熾火,緩緩地朝彼此聚合,在糾結混染成五顏六色的迷彩,以及氳騰著芳霏四溢的香氣之後,融為一體。
  她從不覺得離他這麼近,也不曾覺得她會離自己這麼地遠,是因為犯病嗎?所以她才會這麼地不克自持無法推拒?所以,她才會對心頭那份對他既定的印象悄悄崩落毀塌,改而取代上他的另一種樣貌?那些在她耳畔鼓噪且嘩然而過的心跳聲,也是因他而起的?
  「為什麼你從不依靠我?」北堂傲將臉頰貼著她的發,他那喃聲的低語,像極了來自遠處的歎息,「在你的心底,我被你藏在哪個地方?」
  朝雲聽見了,但卻情願認為這只是她高燒中的一場夢境,即使聽得再真切,她還是不願承認,這是從他口中逸出的真心,這一切,一定只是他想要動搖她心志所說的話語罷了。
  然而,她更不懂的是,她是從什麼時候起,竟然開始會對自己撒謊。
          ☆          ☆          ☆
  豢養著數眾多匹高大使馬的馬房裡,朝雲拖著不太靈敏的步伐,在柵欄裡挑選著逃出這山寨該用的馬匹。
  趁著整座山寨的人都熟睡,以及北堂傲似乎是去找西門烈談話的時分,朝雲馬上自病榻上溜出來,想要離開這座山寨的念頭,依然佔據了她整個腦海。
  挑選好一匹雖不起眼,卻看來高壯耐勞的馬兒後,朝雲又走向馬房的另一面掛著兵器的牆邊,仰著蟯首尋找若是又有人想逮她回來時,她能夠用得上的武器。
  看了半晌,她決定就用她慣用的長劍,方才伸手取下時,就因她的手握不住而使長劍垂曳在地,令她的心頭猛然一驚。
  從是個三歲的稚齡娃兒起就提劍的她,第一次,覺得這劍是如此地沉重,她也不知道,劍這東西,是這麼地冷冰無生氣,以前她總認為只要握劍在手,劍就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尤其是她的浮霧劍,更是她久遠以來的知己,曾經何時,她卻與劍成了陌路人?
  她奮力試著想單手舉起長劍,可是它卻依然垂地不起,而且無論什麼招式、劍法、力道,現在她都沒有一個使得出來,她咬咬牙,不甘又傷感的情緒縈繞著她的心房,硬是逼著自己再去試。
  使不上力氣,無論她怎麼提勁氣轉丹田,她就是使不上力氣,難道靳旋璣的卸武式真如傳聞中的天下無敵?難道就沒有人能夠破除這個劍式嗎?
  不,她不甘心,她不願甘於只做一個平凡的女子,她放不下的還有很多,而從今以後再不能與北堂傲交手,將會是她此生中最大的遺憾,她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她一定得快點找到靳旋璣恢復她的武功才行。
  北堂傲靠在馬房的大門邊,冷眼看著這個倔強又固執的女人又開始想做傻事。
  「燒才剛退,你又想再逃一次?」躺了三日才醒過來,而她醒來的頭一件事,就是不怕死的想再病一次。
  朝雲馬上轉過身,兩手費力的舉起長劍,將劍尖直指著他的頸項。
  「劍有兩刃,可殺生也可救人。」北堂傲對她的舉動不置可否地挑著眉,「你現在是想救你自己還是殺我?」
  「你不配讓我在這時動手。」失去武功的他,根本就不值得她出手,況且,他這個人一點也不值得她費事去殺,她又不是什麼殺人犯。
  北堂傲以指尖輕輕挪開她的劍尖些許,「不想殺我,那就是你又想獨善其身的離開?」
  朝雲馬上把劍擺回原位,「我警告你,別又來阻饒我。」上次就是因為有他,她才會功敗垂成。
  「辦不到。」北堂傲前一刻仍笑著回答她,下一刻已伸手至牆上摸來一柄刀,一刀打掉她手中本來就握得不穩的劍,再將刀抵在她的纖頸間。
  「你這小人……」朝雲緊握著拳對他生氣,也對自己的大意生氣。「你從沒有習武之士應有的武德,就只會專門在人背後偷襲。」
  北堂傲覺得好笑極了,「刀劍相迎下,只有勝負,沒有對錯,更沒有那一個德字。」講武德?刀劍是用來殺人的,只要能達成目的,用那些玩意時還要講什麼武德?
  涼涼的刀身輕貼在她纖頸間的感覺,令她驀然回想起那夜他以綾巾擦拭著她身子時的感覺,她盡力隱瞞住那藏在她心底的回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想離開那份甩不掉的回憶,但北堂傲卻從她漾上一層紅霞的雪白臉蛋上,大約猜出她正在想些什麼。
  他噙著一抹笑意,步步向她逼近,迫使她步步後撤,直抵至牆邊無路可退,只能正眼的面對他。
  在氣息足以交錯的距離下,朝雲仔細的把他的容貌看得清晰分明,看得那麼真切,恍若這些年來都沒看清的份,今日全都在這片刻看盡了。
  他的眼瞳像一潭深水,幽暗得看不出什麼波濤,更看不出他的思潮起伏,他微微勾揚的嘴角,像是無時無刻都帶著她永遠也理不清的笑意,這讓她慌急,因為她相信她的思緒,一定都已經寫在她這張不會說謊的臉蛋上了,可是他卻能夠保留著他的秘密,不讓她看清,也不讓她意會。
  「我問你。」他將長刀扔至一邊,只手抬起她的下頷,靠在她的唇邊問:「這些年來,你總是跟在我的後頭亦步亦趨的,為什麼?」
  朝雲盯著他那炯炯晶亮的眼眸,只覺得心神恍恍然的,不太能集中精神的看著他的唇形,就近在眼前地張合著。
  「糾纏著我,為的又是什麼?」他輕攏慢拈地撩著她芳香的髮絲,掬至鼻梢輕嗅,並用眸子鎖住她的。
  在他的眼神下,朝雲覺得自己像只被他捕獲的小動物,被他用那雙眼睏囿著,他的眼,遠比靳旋璣用來綁縛她的特製線繩還來得更緊箍,更加難以掙脫。
  她忍不住想逃開來,連忙別過蟯首,輕喘地按著胸口。
  「為了師們的仇怨,為了江湖的正義。」腦際昏亂一片的這個當頭,她勉強地憶起師尊的交代,和整座師們的期待。
  北堂傲卻笑了出來,「說話又偽善。」
  他低低的笑意迴繞在她的耳畔,熟悉的感覺又悉數回到她的記憶裡,令她想起,他也曾這麼親密地在她耳邊說過一些她聽不懂,但卻又讓她對自己撒謊的話諳來……
  朝雲不願再猜測那夜他與她的心,蹲下身拉起那柄劍,轉身欲走向她挑選好的馬匹。
  北堂傲動作快速地一手將她的腰肢勾攬回來,又拍掉她的劍,將她逼靠在牆上,雙手抵按在她身子的兩側,將她困進他的胸懷裡。
  他瞇細了眼,一字一句的告訴她,「我不逃,你也不准逃;我不走,你也不許走。」
  「你要留在這與你的舊友敘舊那是你的事,我要離開這裡,」這種三教九流、龍蛇雜處的山寨,她一刻也待不下。
  北堂傲的鐵臂瞬間圈緊了她,「我不許你走,我不許。」
  她怎麼可以不再追逐他?與其讓她離開,他情願將她困住。
  是的,從很久以前,他就很想困住她了,他想將這朵柔軟的雲朵像這般恆久地困在他的懷裡。一直以來,她就像是他珍有的領地,即使她將他視為仇敵,他還是放不下。誰要是接近她、碰觸她,他都無法允許,更無法把所珍視的任何一部分割捨給他人。
  他只想要獨佔。
  他不能想像她那雙美麗的水眸不再停佇在他身後的感覺,他不願去品嚐任何憤意或是妒意的滋味。
  朝雲怔愣地望著他帶怒的眸子,感覺他高熱的體溫,又把她身子的處處都熨貼得契合而又燥熱,一一喚醒她腦海裡的記憶,羞窘又無法在他的懷抱中輕易走開,令她不禁懊惱地咬著芳唇。
  「師爺,他們在做什麼?」躲在馬房外,本來是為了防止朝雲偷馬的曲沃,百思不解地搔著頭向蹲在他旁邊的西門烈請教。
  「噓……」不願錯過精彩好戲的西門烈,忙不迭地掩住他的嘴,示意他別驚擾了裡頭的兩個人。
  曲沃拉開他的手小聲地問:「他們兩個有仇嗎?」看他們剛才那種互瞪的模樣,他們兩個好像很不對盤。
  「有。」西門烈意有所指地說著,「而且仇還結得滿深的。」真看不出來,原來這兩個傢伙在師仇之外,還有著這種名堂。北堂傲那傢伙眼底寫了些什麼,略有腦袋的人,大都可以一眼看出來,只是就不知他的對手朝雲有沒有那麼冰雪聰明了。
  北堂傲將臉移近朝雲,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
  「別咬了,都咬出血絲來了。」看她一直緊咬著花瓣般的下唇,讓他愈來愈忍不下那揪心的感覺。
  朝雲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心意緒亂,思緒悠悠晃動,一味地想著他方纔的不允許是從何而來,又是誰賦予他這權利的。
  在北堂傲看來,她那咬著唇俏生生的模樣,太誘惑了。
  鮮艷欲滴的紅唇,似正等待著他的探擷,誘惑著他再度光臨這僅有他碰觸過的芳澤。
  「要咬就咬我的。」他猝不及防地俯身,精準的去掠取那令人把持不住的紅唇,吞下她訝然的驚呼。
  猛烈的撞擊聲,急急撞在她的心版上,形成了清脆的回音。
  他恣意的侵略、忘形的挑逗,皆是她從不曾想像過的,唇瓣、貝齒一一遭他探進來的舌撫掠而過,纏著她,不肯讓她脫身而出,她忙不迭推開他的面龐,水靈的眸子裡,盛滿了驚懼、憤怒、猶疑和不確定。
  「害臊?」他以指輕刮著她嫣紅的面頰,「我們又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不是第一次?朝雲掩著被他輕薄去的唇,心神與她的唇一般燒燙著,怎麼也想不起上一回是發生在什麼時候,而她又怎麼可能允許?
  「那時你猶病著,或許已記不得了。」他邊說邊拉開她雙手的阻礙,再將無法饜足的唇印上,「你該重新體會的。」
  然而朝雲卻不願沉淪,在他的力道下掙扎著,因她的不願,更令北堂傲促使自己源源不絕地吸取著她的芳美,鼻腔間氾濫著的,儘是她芳霏迷人的香氣,在他口中迷戀叢聚的,是她甜美的滋味。
  他漸吻漸深,感覺她起伏得更是劇烈,像是一頭受驚的小鹿,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他緩緩撤離她的唇間,定望著她炫惑而妖嬈的面容。
  他沒有動,她也沒有。
  但他已確定他所尋找的方向,她卻無依不知所措,難解芳心。
  看了裡頭那幾幕後,曲沃掩著因尷尬而燒紅的臉,清了清嗓子向西門烈尋解。
  「師爺,他們……不是仇結得很深嗎?」仇人之間不該是這樣的吧?還是他的見識不廣,不知道恆山的仇人都是這麼對待對方的?
  「嗯……」認為自己看到好東西的西門烈,逕自在心底評估他們兩人的心理狀態,和他們會對彼此改變的原因。
  曲沃推推他,「師爺?」
  「此仇非彼仇,這是另一種仇。」西門烈搖頭晃腦地向他開請這門重要的人生課題,「而這種仇,他們就算是花上了一輩子,恐怕也解不開。」
  不太明白的曲沃點點頭,還是很懷疑地看著裡頭那對交視著對方的男女。
  「小孩子不要懂那麼多,等你長大後,你就知道了。」西門烈含笑地拉起他,把這殺風景的局外人一併帶走,並在心中想出了另一個幫助靳旋璣認親的好主意。
          ☆          ☆          ☆
  西門烈驚怪地瞪大雙眼,愣愣地看著這班面目全非,但看起來又有點眼熟的弟兄們。
  他怪腔怪調地問:「你們臉上怎麼多了這麼多饅頭?」天哪,怎麼個個都被揍成了包子饅頭臉?
  「還不都是個那個韓姑娘打的……」山老大哀傷地捂著被踩扁的鼻子,很心痛臉上唯一不扁的地方也被她弄扁了。
  「你們……又得罪了她?」西門烈有點同情地看著他們一致的苦瓜臉。
  曲萊掩著被打黑的眼眶,「我們也不過是跟她打個招呼問候問候而已,她一句話也不說,就先把我們都揍一頓。」只是碰巧遇到她,還沒開口對她說兩句話,大家就被她拳打腳踢得差點面目全非。
  「怎麼個問候法?」西門烈撫著下巴看著這班色狼,「用色迷迷的眼睛瞧著她?」這群色狼投胎又長期沒見過美女的漢子們,會在那個天仙般的佳人面前做出什麼,連他肚子裡的蛔蟲都清得出來。
  山老大顯得更加委屈,「人家的眼睛看起來本來就是色迷迷的嘛……」
  他變得有心情嘲笑,「真稀奇,她不打要害改打臉?」她來這裡以後,不是都專攻他們防備不了也躲不掉的要害嗎?怎麼手下留情了?
  「師爺……」
  「好好好,我去跟她的監護人溝通一下。」他擺著手長歎一口氣,準備去找那個唯一能夠跟朝雲算得上和平相處的北堂傲。
  「你要找我?」北堂傲在他一轉身過來時,就定站在他的身後欣賞著那票皆掛綵的男人。
  西門烈丟臉地刮著臉頰,「你都聽見了?」
  「會揍人,這代表她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北堂傲愈看那票人,心情是愈好,很高興朝雲又生龍活虎了起來。
  「你就別幸災樂禍了,快想辦法治治她啊。」西門烈按著他的雙肩拜託,「雖說她現在沒半分功夫,可是她那紮實的拳腳,就算是隨便揮揮甩甩,也還是把我的弟兄們打得鼻青臉腫。」
  「那幾個就是被她打傷的人?」北堂傲的眼神突然變得很陰冷,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曾去找過朝雲的人。
  西門烈還沒回答他,他就逕自來到那票傷兵面前,朝他們的腹部各賞了一記更重的拳頭,藉以發洩他心中的不快,令西門烈看了是既搖頭又歎氣,直歎自己幹嘛沒事要答應東方朔的請求,跑來做這兩個脾氣都一樣壞的人的生意。
  「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揍完了人,北堂傲心情不錯地拍拍兩手回過頭問他。
  「有。」西門烈一手按著額際,「你可不可以叫那位高貴的准盟主姑娘開開金口?最少下次揍人之前先給個理由行不行?」
  北堂傲並不以為然,「她本來就不愛說話。」
  「可是她對你說話。」西門烈指著他的鼻尖,淡淡的提醒他是這座山寨裡唯一能夠和朝雲溝通的人。
  「那又怎麼樣?」他們倆打了那麼多年,自是比這些外人來得熟悉。
  「她一人的行徑,足以影響整座山寨弟兄的心情。」他決定先改善那位暴力姑娘的言行以治本,「時時看她沉默不語的坐在一邊盯著大家,讓每個人是又想親近她又害怕,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
  「她也不過是不想讓那班色鬼接近她而已。」北堂傲倒是站在朝雲的那一邊,並且把她的行為視為理所當然。
  西門烈冷不防地問:「那她一定很寂寞羅?」
  「寂寞?」他一時被這個措詞給怔住。
  「生命中只有你這個宿敵,活在這麼窄小的世界裡,豈不寂寞?」聽說那個朝雲,不但對外人都不怎麼開口,就連對自家師門的人,也都沒說上幾句話,這種孤寂的人生,有什麼樂趣可言?
  北堂傲在聽了他的這番話後,也才更進一步地瞭解朝雲,只是他沒料到,或許發生在朝雲身上的喜怒哀樂,她都是只能自己獨自擔著,這樣的她,真如西門烈說的寂寞嗎?在他的記憶裡,他似乎也從沒見她真正的笑過……
  「為了她好,跟她談談吧。」看他因此而陷入沉思,西門烈軍屬的心情不禁好上了許多,且在他的耳邊鼓吹他快去改造一下朝雲。
  北堂傲瞠視他一眼,心頭千回百轉的,儘是徘徊不去的寂寞二字。
  「對了,你何時要認靳旋璣這個哥哥?早點認了咱們也可以早點收工,不如你現在就認好不好?我可以立刻叫靳旋璣過來。」難得看他會像今天那麼好講話的模樣,西門烈馬上打鐵趁熱地順便遊說起他來。
  「下輩子。」北堂傲一把推開他,邁開步伐走向山寨裡去找朝雲。
  「師爺,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收留這兩位准盟主了?」北堂傲的前腳剛走,山老大就挨在西門烈的身邊苦苦請求。
  「看開點吧,誰教咱們收了人家的銀兩?就算是被揍被踹也都認命點。」西門烈耐性十足地握緊了拳,「在北堂傲承認他是靳旋璣的弟弟之前,咱們誰都不能輕言放棄!」
  「可是那個女人……」山老大還是很害怕,「咱們要到何時才能脫離苦海?」請神容易送神難,而他們山寨就有一個長得像是仙子的可怕女俠。
  說到這點,西門烈就很有把握,「不用擔心,就快了。」
  每次再怎麼問北堂傲願不願認親,總會被他潑盆冷水,沒關係,北堂傲只想賴在這邊跟他比耐力,就是偏偏不去認哥哥也可以;朝雲一心只想要逃走不幫北堂傲認親也行;現在繼續與他們慢慢耗也無所謂;因為這是一場耐力賽,最後的贏家一定是最有耐心的人。
  只要能夠掌握住北堂傲的弱點,他就不信沒辦法讓北堂傲對靳旋璣吐出哥哥這兩字來。只不過,若是他們想要早點結束這場耐力賽,也許,他該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對朝雲下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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