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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照著地圖上的指示,連日來,步熙然抱著飛煙造訪城南以及城西的四十個點,但都沒有他們要找的另外兩段鑰匙,讓他們兩人白跑了四十個地點、多做了四十份工作。
  不過他們倆也不能算是沒有任何收穫,至少,在步千歲的高額賞金以及南郡王司徒震的追兵威脅下,他們倆已對躲避追兵這一件事很有心得。
  找完了城南及城西的所有地點後,步熙然將地方推至還未尋找的城北,但當步熙然一腳跨進城北地帶後,天生的警戒感又讓他不得不拉起熟悉的追兵警報。
  自從與步熙然由逃婚改成逃難後,一日也沒獲得充足睡眠的飛煙,怎麼也不懂身邊這個拉著她四處走的男人下一步要往哪裡走,她既看不懂那張像天書的地圖,也老弄不清楚他到底與人結了多少梁子,不管她再怎麼好奇,他也不會向她先報備到底還有幾個人想要追拿他們,她總是在追兵已至後頭時,才知道這回來追他們的又是他的哪個仇人。
  這日在城北衙門前的不遠處,在步熙然又謹慎地拉著她躲至小巷裡,並且頻頻對巷口外探著後,飛煙再也管不往肚裡累積的疑問。
  「那個……」她試著對那個將身子側躲在巷口的步熙然輕喚。
  「先別吵。」步熙然回頭將食指按在唇上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平日一張愛逗又愛笑的臉虛顯得嚴肅又小心。
  「我……」飛煙再伸手拉拉他背後的衣裳。
  「待會兒我再好好的照顧你,先等一等。」步熙然歎了口氣,表情挺無奈地回頭捧起她的面頰,在她的額上印了好幾個安撫的吻。
  飛湮沒好氣地搖著額,「我又沒說我要這種照顧。」
  步熙然瞥了她一眼,朝她神秘地招招手。
  她不解地湊到他的身邊一同往巷口外探去,感覺他的手仔細地環著她的腰不讓她的身子太露出巷口外,可是在巷口張望了大半天後,她還是不知道他們在這個巷口裡躲了近一個時辰是在躲何人。
  「我們……在躲什麼?」躲了這麼久,她總有權利知道這回他們又在躲誰吧?
  「他們。」步熙然很內行地指著衙門前,一大群來來往往走了好幾遍的人們。
  飛煙定眼細著眼前的情況,城北的入城口的確是被分成好幾堆人堵住,可是那些人也不像以往的追兵,用窮追不捨的方法來迫他們,一逕地在那邊繞來繞去,似乎只是守著通路不讓他們通過而已。
  難道,這是新的追捕法……守株待兔?
  她不禁要向他請教一下。
  「那些人是誰?」
  上回在賭坊裡知道南郡王司徒震已在追拿他們後,步熙然便有自知之明地留心其他兩位郡王,果然在今日一踏入北郡王司馬聖歎的地盤,立刻被司馬聖歎給盯上了,只是他沒想到,這回來追他的還有一個撈過界跑來城北的東郡王司空烈。他進退兩難地摟著她的腰靠在牆上,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某兩個人派出來的人手。」前頭被兩位郡王的人堵住了,但他們又不能退回去,因為後頭還有個鍥而不捨的司徒震。
  飛煙眼尖地看著人群裡兩個衣著不凡的人,伸手指著他們,「是不是那兩個指使的?」
  「就是他們。」那兩個笨郡王也真是的,想要摻在人群裡混就別穿得那麼顯眼,是怕他認不出來嗎?
  「也是小人?」根據經驗法則,那兩個人的來歷她不用猜也知道。
  「他們會很樂意帶我回紫冠府。」
  飛煙歎息地靠在他的懷裡,「我認了……」
  「你要認命與我成親?」她終於改口了?
  「我是對要繼續給你的仇家追這一點認命了。」她白了他一眼,還是對成親這件事不屈不撓。
  步熙然也不認為逃婚決心那麼堅強的她,會輕易地屈服在追拿的壓力下,可是與她一塊逃了那麼久,這種緊張又刺激的日子過久了,他不但已經忘了他原本要逃婚的原因是什麼,反而還覺得這一種日子比以前平淡無奇的日子有趣多了,這還是他頭一回把日子過得如此充實。
  飛煙側倚在他的懷裡,小心地觀察巷口外的動靜,在看見人群裡的幾個人,忽然不再來來回回地在衙門前逛,反而朝巷口走來時,她忍不住拍醒正在沉思的步熙然。
  「有人往這裡來了。」看那些人搜尋其他巷弄的樣子,樣子好像也想來他們這邊搜一搜。
  步熙然回神地左右看了一會兒,發現這條巷子只有一個出口,而他又不能帶著飛煙一塊出去讓他們這個正著。
  他再低首凝視飛煙的臉龐,唇邊露出了一抹不客氣的笑。
  「飛煙。」他含笑地一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
  「嗯?」
  「委屈你了。」他一手拉緊她的腰,沒半點預兆地低首攫住她的唇瓣。
  飛煙征楞了一會兒,杏眸睜得大大的無法反應。
  火辣辣的燙熱感在她唇上蔓開來了,不似他以往三不五時就落在她唇上那種蜻蜓點水的接觸,徘徊在她唇上的吻愈陷愈深,強勁的熱力也漸漸在她的身上流竄,彼此紊亂的氣息交錯在她的臉龐上,一聲一聲的心跳聲彷彿直接敲打在她的耳邊,頭一次,她這麼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怔怔地看著近在眼前的步熙然,他深幽的眼膛裡帶著光彩,似要催眠她似地張合著眼睫,她緩緩地垂下眼簾,任他深攬入懷與他的身子貼合,容許自己暫時迷醉失控一會兒。
  步行至巷口的一名男子,才想要轉進巷口裡就差點撞上了緊密相擁而吻的他們,他喘了一口氣,邊搖首邊轉身離開。
  「光天化日下,也不害臊……」
  飛煙的心神是在聽見那句話後才清醒過來,她赧紅著臉挪開與他糾纏的唇。「你……」
  「噓……別說話。」還未嘗到箇中滋味的步熙然,意猶未盡捧著她的臉龐輕哄,偏著頭又去尋找她的芳唇。
  飛煙不確定地望著他灼燦的眼眸,兩手也半推半就地抵在他的胸膛上,「還……還沒走嗎?」
  「還沒。」
  步熙然乾脆將她的雙手環繞在自己的頸間,一手因緊她的腰不讓她逃躲,一手放在她的背脊上將她深深地投向自己,以舌撬開她的唇瓣,在她訝異的低呼時趁勢進入尋幽訪勝,並撫著她的背柔柔安撫,感覺她放鬆了些後,絲毫不客氣地與她交頸纏綿地深吻。
  一群在巷口外徘徊的人們,都在這個角度將他們倆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刻意地在等這一幕的司馬聖歎與司空烈。
  「聖歎。」司空烈以手肘撞他,「看到了沒?」
  司馬聖歎看得目不轉睛,「一清二楚。」
  「我們還要在這裡散步多久?」司空烈邊踏著緩慢的步子,邊對那一對正吻得難分難捨的男女行注目禮。
  「看到滿意為止。」司馬聖歎的兩腳幾乎是原地踏步,生根地站在原地盡情收看。
  「乾脆搬張凳子坐下來看算了。」錯過這種情景太可惜,不多看幾眼的話,也不好回去紫冠府報告。
  「我還想邊看邊嗑瓜子。」
  「這招對百里姑娘有沒有效?」
  司空烈瞄了那個幾乎被步熙然揉進懷裡的飛煙一眼,開始對他們投入的程度打分數。
  司馬聖歎嘖嘖有聲,「熙然如此熱情,我想應當能對她起些作用。」在巷口吻得渾然忘我的步熙然,絲毫不理會他人對他們投注的眼神,兀自轉身將飛煙壓向牆面,難以自禁地勾引她深吻,也不讓她有喘息的片刻。司空烈怪腔怪調地拉高了嗓音。
  「喂……你看。」哇,乾柴烈火了。
  「那小子不是一開始就發現咱們故意在這兒繞嗎?」明知道他們是故意忤在這邊看熱鬧,他還愈吻愈起勁?
  司空烈玩味地撫著下巴,「他是知道。」
  「難不成……」司馬聖歎頻揉著雙眼,「他玩真的?」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他們兩個恐怕不只是假戲真做而已。
  「這個就有待商榷了。」
  不肯止歇的熱吻一波一波地襲來,飛煙幾乎乏力地靠在牆上,陣陣的窒息感緊揪著她的胸口,她無法喘息地張開口呼吸新鮮的空氣,在步熙然又要覆上她的唇瓣之前,勉強地伸手掩住他直要逼來的唇。
  「熙然,慢著……」讓她喘口氣,難道他都不用換氣嗎?
  步熙然卻捨不得,因她而心蕩神馳,又哄又動地想騙回她的吻。
  「別亂動。乖,配合一點。」他伸舌描繪著她的唇瓣,徐徐的熱氣闖過她的口舌之間。
  「你……」她忍不住想抗議,「你有必要吻得這麼認真嗎?」那麼努力地想把她吻得頭昏腦脹,就算是形勢所逼他也不必這麼入戲吧?
  步熙然還是騙死人不償命,「在騙別人之前,得先騙自個兒。」
  「別再……唔……」飛煙的掙扎又被淹沒在他傾覆的熱吻裡,在他的口中化成一道呢喃的呻吟。
  聆聽著飛煙的低吟,另有一種聲音,遠了又近、近了又遠地闖進他的耳際,平潤柔順地滑過他的心頭,正似訴說著他也甘願平凡、矛盾,甘願悲喜交集地加入紅塵,只因一份隱密的盼望。
  今日他才知他是有血有肉地存在這人世間,不知有多久了,他的眼眸漸漸幽冷,平淡無波的日子令他失去了相愛的力量,只想活得好而不求活得美,等他發現這點時,他用什麼也喚不回以往那顆嚮往愛情的純稚心靈,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很羨慕能自由自在愛著的人們,也盼望了這種相互依偎的親暱許多年。
  他不禁緩下吻勢,細細品嚐著唇間的香甜氣息,細細描繪著她溫執柔軟的唇瓣,透過手掌感覺她又急又快的心跳,那感覺如此親近,令人嚮往而沉醉。
  「他們已經走了……」飛煙又差又怯的嬌喘聲飄進他的耳際。
  「還沒有。」他連睜開眼去看都嫌浪費時間,更不願就這樣停止親近她的好機會。
  「停、停……」她直拍著他的肩頭喊停,「他們真的走了,不信你自己看!」人已經走好久了,他還要意猶未盡到什麼時候?
  步熙然怏怏不樂地看了人群散去的巷口一眼,貼靠著飛煙的面頰咕噥。「早不走晚不走,沒事幹嘛走得這麼快?」他們不是愛看嗎?為什麼不著久一點?他還沒吻過癮。
  還在調整氣息的飛煙揚高了柳眉,「你說什麼?」
  果然如此,他是想趁火打劫把她搶光光嗎?她被吻得七暈八素的,腦袋都化成一灘軟泥了。
  她的唇舌尖還留有他的氣息,令她怎麼也揮不去,而她胸口的那顆心幾乎就要跳出來。
  「我在讚美你是多麼令人戀戀不捨……」步熙然才想再回頭哄她,兩眼在迎向她泛著紅潮的俏臉時,心神不禁一怔。
  雖然早就聽慣了他的花言巧語,但飛煙的臉上彷彿被人放了把火,漾著粉嫩美麗的暈紅,趕忙要將他這個大色狼推離她的身上。
  「離我遠一點……」
  步熙然眼神迷離地凝視著她,以指輕刮著她的面頰。
  「熙然?」她一手撫著臉頰,不明瞭地看著他古怪的眼神。
  她溫柔的音調,令徘徊在步熙然心中多年的十里迷霧瞬間散盡。
  孤獨了近三十年,他在追尋的自由到底是什麼?
  自飛煙踏進了他的世界後,他忽然覺得身邊有個能夠共同分享喜樂,有個能夠一起分擔哀愁的人存在,竟使得日子變得如此多采多姿,他無法想像從前單調的日子,他是怎麼一個人度過的?身邊若是沒有人陪伴,再怎麼快樂也只能獨享。
  何時起,他不願受拘束的靈魂,竟也在不知不覺中甘心受縛。
  和她相處,就像在照一面鏡子般,他可以在飛煙面前舒展最自在的神態,不需閃閃躲躲地隱藏真正的自我,在她的身上,他毋需勉強、壓抑,他可以自在地做自己。
  飛煙擔心地拍拍他的臉頰,但小手卻被他一把按住,而他的唇邊竟露出了喜不自勝的笑。
  「你……」她抽開手指著他的眼眸,「你在想什麼?」
  怎麼回事?他那雙眼怎麼突然看起來變得深情無比?
  這種眼神遠比他輕薄她時來得令人忐忑,更令人無法喘息……
  她必須挪開與他交錯的視線才有辦法呼吸,她必須掩住腳口隆隆巨響的心跳才能不被他發覺,她……躲不開……
  他拉起他們兩人之用的金色長鏈,意味深長地問著她。
  「這鎖……一定要解嗎?」能有個令他左牽右掛的人在身邊,這主意挺不錯。
  「等……等等……」她不安地抬起雙手,在她決被他的眼神吃掉之前緩緩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步熙然的身影隨著她挪移,在她耳邊閒適地對她呵著熱氣,「有了這個鎖鏈你也跑不了,我有耐心和時間可以等一等。」
  「你改變心意了?」她心底泛起非常不好的預感。
  「不把你鎖著,太浪費了。」他老實地在她的耳邊承認。不是這樣吧?
  雖然,一絲絲的愉悅悄悄地滲進她的心底,但她腦中無時無刻提醒著她的單身大業,不容許敗倒在他的眼眸下,即使她會感到惋惜。
  她甩甩頭,努力地武裝起來,揮去腦海裡的猶豫。
  「不……不浪費,你別這麼將就。」
  她忙著在他下定決心之前扭轉他看似薄弱的意志。
  步熙然徐徐地搖首更正,「委屈的人是你。」
  「我可以不委屈嗎?」飛煙又試著在無力回天之際,問問自己有沒有選擇權。
  「不行。」他都打算要下水了,她怎可不奉陪?
  她不平地捶打著他的肩頭,「你怎可以出爾反爾?你不是不想娶我嗎?」這個男人怎麼說變就變?
  他嚴正地否認,「我從未說過我不想娶你。」
  「那你還跟著我一塊逃婚?」他想成親,那幹嘛還陪著她四處逃難找鑰匙?」
  他又聳聳肩,兩眼直視著她的唇,「反正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陪你到處躲躲逃逃也很有趣。」
  「別……別過來……」飛煙邊扯著手上的長鏈,邊急著與這個打算將她綁死的男人撇清距離,不敢再沉醉於他的熱吻,就怕會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難得我們都是不想成親之人,如此志同道合,錯過了我,你不覺得可惜?」步熙然將她環抱在懷裡,並笑著在她的唇邊輕啄。
  「我需要的是共體時艱的逃婚夥伴,而不是你這中途倒戈的小人!」小人!說話都不算話,她當初不該把他當成可以合作的共同逃婚者。
  「我不早對你說過我是小人了?」
  飛煙正要與他槓上時,發現那些早就撤走的監視人群們又在衙門附近出現了。
  「來得正是時候。」步熙然順著她的目光,對那些看似要來找他們的人笑得很開心。
  她忙著要離開這個會被圍牆的巷口,但才走了幾步,手上的長鏈又因被扯緊而不得不停下腳步。
  「你還不快走?」
  「有必要嗎?」他愛理不理的。
  「當然有!」不論是被捉去紫冠府或是再與他在這兒吻得沒完沒了,她都消受不起,尤其是後者,大耗體力了。」
  步熙然狀似憂愁地杵著下巴,「可是我很想跟他們回紫冠府,怎麼辦?」只要把她捉回去就搞定了,他也不必再繼續沒日沒夜地逃難。
  「就算跟你回去我也不嫁!」
  他不疾不徐地澆熄她的氣焰,「那我們就一塊到紫冠府,看看百里飛雲會不會拿著刀子逼你嫁。」酷愛以鐵腕政策教訓弟妹的百里飛雲,才不會管她到底肯不肯。
  「你……」飛煙氣結地扯著他的衣領,「你到底想怎樣?」
  「說你會考慮嫁給我。」越火打劫的小人本色畢露無遺。
  「我……」她猶豫再三,就是說不出口,心頭輾轉地掙扎。
  步熙然又一手指著那些快靠過來的人們威脅她。
  「我會考慮……」「不甘不願」的四個字終於自她妥協的口中吐出。
  「很好,我們走。」他得逞地環緊她的腰,不忘在她耳邊叮嚀,「別忘了要跑快一點。」
  入夜後的金陵城,秋日的氣息格外濃厚。
  位於步熙然與飛煙投宿的客棧廂房裡,空氣裡蒸騰著粉紅的水蒸氣,明媚的月光與室內瑩瑩燦亮的油焰,一銀白一艷紅地照亮了整個室內,外頭的梔子花開滿樹,濃郁的香甜氣息飄浮在空氣中,悄悄地自半掩的窗邊流洩進來。
  飛煙仰首靠在注滿熱水的浴桶裡,與身後也泡在另一個浴桶裡的步熙然隔著一道簾子。
  她盯著水面,一雙小手難堪地撫著早分不清是被燙熱還是羞紅的面頰。
  唉,又是這種情形。
  每每想到和一名男子同時間沐浴,她就羞愧得無地自容,好怨手上這條如影隨行的長鏈,不但牽制著她的自由,強迫一舉一動都要與步熙然共享,也幾乎不讓她保有半點自個兒的秘密,她與他之間已經成為共同體了。
  想必今兒個晚上,她又要和這個男人同睡一室,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她都很受禮遇地睡在床上,而他屈居床下打地鋪,但她總會在夜半睡熟了之後,在他翻身或是擺動手臂時,被手上的長鏈給扯下床跌進他的懷裡,而素來在睡熟了後就毫無所覺的她,往往都是在天明之時才發現她又沒睡在床上了。
  若要說是同床共枕、同食同浴,托這條牽制他們的長鏈之福,他們的確是處在這種狀況,再算早上被他吻得一點不留餘地,她一世英名大半都已毀在這條該死的鏈子上。
  她忍不住歎了口長氣,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急著想解開這條作怪的長鏈。
  唉,在無形之中,她已經被他影響得很嚴重了,不只是在言行舉止上頭,連她的心思也變得和他差不多了,他是習慣吃她的豆腐,而她也漸漸習慣被吃豆腐了。不知道他在輕薄她時是種什麼心態?
  他是很將就,還是很樂在其中?而他吻著她的同時,有沒有某種特別的感受?他會不會……會不會……
  隔鄰一串串清亮的水聲,將煙的思緒勾回來。
  她滿懷不安地回頭看了垂吊作為屏障的布簾一眼,對背後那個老愛偷香的男人重申。
  「不許把頭轉過來。」雖然他是對她千保證萬承諾地說過他不會趁人之危,不過基於她對他的瞭解,她還是不相信他會循規蹈矩。
  步熙然的聲音顯得很無辜,「哪次我不守分寸了?」
  「我是怕你又忘了,所以提醒你。」他要是守分寸,她今兒個早上還會被吻得血本無歸?
  「我的記性一向都很牢靠。」步熙然又在布簾的另一頭咕咕噥噥地表示清白,但聲音卻愈縮愈小。
  飛煙癟著唇仰靠在沐桶旁,「我才不信你這心口不一的奸商……」
  先前說要與她同心協力的逃婚,結果卻見風轉舵,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跟他那顆反反覆覆的心,一樣都不能相信。
  一隻修長的食指無聲無息地穿過布簾,緩緩地劃過她的唇瓣,而步熙然的聲音也在她的耳畔同時響起。
  「你還在計較這事?」都一整天了,她還在介意那個纏錦的熱吻?
  「你……」飛煙詭異地抽氣,火速地自浴桶邊撤離魔掌,一手拉著浴巾遮掩住可能春光外露的部位,一手將他越過布簾的臉龐給推回去。
  步熙然心滿意足地挑眉咧嘴笑,懶懶地拉下她按在他臉上的小手,一根一根地吻著她的素指。
  她又忙著收回被啃的手指,一張俏臉似野火燎原般地火紅,心也不由自主地急速跳動,彷彿在呼應他早晨時的那個吻,那個淡淡縈繞在她心頭上會讓她失智的吻。
  「說好不可以轉過來的!」又不講信用!他的信用有效期限就只有短短兩句話的時間。
  「我的眼珠子很規矩,不該看的沒多看。」步熙然趴在浴桶的邊緣,兩眼藉著室內的燭火頻頻在她的身上游移。
  她壓抑地握緊緊握住顫抖的粉拳。
  「該看的呢?」照理說,這個好色的小人應當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他誠實地朝她眨眨眼,「大略地瞄過一回。」
  飛煙飛快地抄起浮在水面上的水缽,朝他當面潑去,她正想再接再勵地將他潑回對面時,他卻扯緊了手上的長鏈,一把將她拉近浴桶邊,大刺刺地飽覽無邊的春光。
  他含笑地湊近她的臉龐,一手扶住她的後腦,低首挑弄地舔著她的唇瓣,「現在連不該看的也都看了。」
  飛煙在他的唇間怔了怔,當他的唇一挪開,紅霞飛也似地撲上她的面龐,她順手拿起一旁的水缽,直接覆蓋在那張笑得好不得意的臉上,咚咚地敲了那只水缽好幾記出氣後,再扯回一半屬於自己的鏈子,快速地退回浴桶的一邊。
  步熙然緩緩拉開臉上的水缽,任水珠一顆顆順著他的發檔滴下,兩眼目不轉睛地欣賞眼前出水的芙蓉。
  他沙啞地開口:「果然……挑上你是正確的選擇。」
  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愛撫似地滑過她的耳際,使她渾身泛過一陣陌生的燥熱,而他的眼神居然令她有一種滿足的感覺。
  他可不可以不要用這種性感的聲音對她說話?
  不要再勾引她了!
  今早的那個熱吻,他還嫌勾引得不夠徹底是不是?再這樣看著她,她的臉皮一定會被燙紅,腦子又不爭氣地想起今早那個難分難捨的熱吻,一運地在回味與沉醉,她會被述得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要再這樣看她,難道他不知道他的眼神很犯罪、很曖昧、很令人心動?
  飛煙差點壓不下快跳出胸口的心,感覺他戀戀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地撫遍她,片刻也不停地以兩眼吞噬著她的矜持。
  雖然在他大大方方的視線下渾身沒一處自在,心跳飛快不已,飛煙還是掩著又被他逗出滿面紅霞的臉蛋,嘟著一張小嘴問他。
  「為什麼你別人不挑,偏要挑上我?」
  「因為我很欣賞你逃婚的勇氣和堅持不嫁的精神。」他伸手撫著她在水面上的倒影,「你和我太相似了。」
  她的纖指直指向他的雙眼,「你的視力有誤差!」
  他撐著臉頰欣賞她的氣焰,「該看的、不該看的我全看過了,該做的、不該做的我也做了半數,你還是堅持不嫁我?」倘若往後每日都能見到這麼有生氣的她就好了,他就是喜歡她這種乾脆、簡單、不囉嗦的個性。
  她很講原則地別過臉,「不嫁。」她再怎麼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心跳得如何厲害,也不會輕易地服輸,她不會栽在這個男人的手心裡,她不會迷上他——應該是不會——假如她的自制力夠堅定的話。
  「你今早說的考慮呢?」
  飛煙得意地仰高小巧的下巴,「誰說出爾反爾是你一人的專利?」誰規定只有州官可以放火,而她這小老百姓就不許點燈?
  「學得很快。」她不但已經學會了他的歎息,就連他賴皮的性子也學去了大半。
  面對遙遠不可知的未來,她不是沒有憂慮和迷惑。若沒有一個能夠知心知趣的人,未來會多可怕?嫁了個好人家,嫁了個好男人,也許她會不愁吃穿,平靜地過一輩子,但她要的不是這些,不要平淡無味的日子,不要不懂她的心的夫君,心意若不能契合,不如不嫁,遇不上一個能滲進靈魂的男人,不如不愛,如此一來,至少,她還能保有心靈上的自由。
  步熙然停頓了好一會兒,緩緩地抬起頭,「若至濃處呢?」
  「那就是自個兒的罪過了。」她同情地搖頭,「我不願像我大哥、二哥那般愛得刻骨銘心,粉身碎骨都不怕,我只想一個人好好地過日子。」
  窗外吹來的夜風輕拂,令步熙然的心頭感覺沁涼如水,再舒適不過。
  「笑什麼?」她不解地問著他臉上快活的笑意。
  他忍不住伸手撫著她的唇,「我終於明白你吸引我的原因是什麼。」
  「你別自作多情到我的身上來……」飛煙紅著臉蛋閃躲他修長的手指,試著不去想手在她臉上游移時所帶給她的感覺。
  「咱們倆被鎖在一塊,我不挑你挑誰?」步熙然滿意地撫上她的臉龐,在心底烙印了自己的決定。
  她偏過美臉揚高右手,音調顯得猶豫又模糊不清,「等這玩意解開後……你再去挑別人。」
  步熙然侵吞吞地收著長鏈,一步一步地將她拉至面前,眼眉齊對地望著她的容顏。
  他的指尖點在她的眉心上,柔柔地低哺。
  「老實對我說,當真對我沒半分感覺?」他根本就不信她會在這樣看著他時一點感覺也沒有。
  飛煙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眸子裡浮上了訝然和無法否認。
  也許是因白日裡又與他一塊吹了一日的西風,也許是在浴桶裡的熱水滾燙了些,或方才喝了一盅釅茶的緣故,在她的眼中看來,一切的景物都朦朦朧矓的,窗外明媚的月光照在室內,像是一道她在遠處的影子,似她又非她、似真又似假,令人心悸,也令人心亂如麻。在問她這句話時,他的心是真還是假?
  她很想知道,他那摸不定的心究竟在想什麼。
  他的眼底、心底,有沒有她?他會不會也……
  步熙然湊至她的面前,笑著撫過她的眼眉,「一直盯著我看,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不知羞……」她拉回眼神,紅著臉推開他。
  步熙然卻自她的身後環緊她的肩,氣息紛紛吹在她耳際。
  「你……」飛煙遍體通熱地想拉開他的手,但他篤走的聲音卻灌進她的腦際,讓她停止了掙扎,緩緩地靠在他的臂彎裡。
  「我會讓你慢慢有感覺的。」她可以不愛得那麼濃烈,也可以將感情看得很淡,但她不能無心於他。
  「什麼感覺?」她不禁沉澱下來,專注地聆聽他的答案。
  「情字雖淡卻長久。」她得好好領教他愛人的方法。
  飛煙猛然回首望著他,恍惚間,她又感覺到了那陣熟悉的心跳,一聲一聲地在她的胸膛裡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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