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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折騰了一天,她終究是和他拜堂成親了。
  天啊,她當真嫁給了他嗎?完了,她一定會被師父罵死的。
  杜念秋垮著小臉坐在床上,左等右等,只聽外頭人聲鼎沸,就不見她相公進門。一時三刻過去,她終於受不住頭上不知有幾斤重的頭飾,乾脆自行掀了蓋頭,卸下頭飾,捏了捏脖子,這才感覺好多了。
  身體舒坦了些,她就注意到桌上的佳餚美食。老神在在地坐到桌旁,她邊吃邊想,這地方還真是怪。在沙漠中竟有農田?!出去誰信,但這裡的確是有啊。
  四周高聳的山壁,擋去了風沙的吹拂。這裡的先人開鑿了深不見底的井,又不知從何處引來山泉,形成溪流灌溉樹林農田。濃密的樹林遮去烈日,避免了溪水的蒸散,加上山壁也遮擋了清晨黃昏的日照,循環之下,這裡就成了沙漠中的世外桃源。那些先人還真是聰明啊,不過剛開始時一定很辛苦。樹林是需要長久的栽培才能達到遮陽的效果,就算此地原就有著山泉,但若沒個幾年工夫,也無法達到保存水源的目的。這地方短短幾個時辰的日照都能將人曬成人干,何況是幼小的樹苗;
  他們在成功之前,一定失敗過不少次吧。
  就不知他們為何要避居到此地來。有仇家嗎?看來也不像啊。
  一陣腳步聲傳來,杜念秋聽見不少人開玩笑的聲音,她來不及戴回頭飾,只好急忙蓋上紅頭巾端坐床上。
  門開了又關上,人聲退去。
  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不過似乎有些不穩。
  一陣木椅倒地聲之後,杜念秋自個兒又掀了蓋頭,只見赫連鷹身形搖晃、笨手笨腳的扶起木椅,讓她忍不住要懷疑是木椅在扶他。
  「你到底喝了多少?」她跳下床,走到他身邊,幫他將椅子扶好。
  他坐到椅子上,伸手比了個五。
  「才五瓶你就不行啦!」她二師兄冷如風平常喝酒可凶悍了,每次都得灌個兩、三壇才肯罷休,害她以為人人都像二師兄一般呢。
  「五壇。」他酒氣未消的盯著她瞧。外面那群人全像是怕他跑了,個個猛灌他烈酒。不過是娶個妻嘛,他是赫連家的獨子,傅宗接代就靠他了,早晚也是要娶的。他本來沒想到要如此早就成親,但昨晚氣頭一過,他想既然有現成的女人,他又不怎麼討厭她,乾脆讓娘高興高興,省得成天叨念他不孝。
  「啊?那你怎麼還沒倒啊!」杜念秋瞪大了眼瞧他。快昏、快昏啊,昏了她就可以乘機跑了。想她杜念秋年方十六,大好青春才要開始,她還想當名垂千古的紅顏禍害呢,怎麼可以把她轟轟烈烈的一生賠給這個冰塊男。
  外頭那群人絕不會想到洞房花燭夜新娘子會跑掉,那表示她有充足的時間回市集上去。至於他所說的流沙和沙暴,她才不信呢,若真有,那她來的時候怎麼一個也沒瞧見?瞧她巴不得自己醉昏的模樣,赫連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五壇烈酒巳是他的極限,卻未醉昏到不能洞房的地步,看樣子要讓這丫頭失望了。
  她自個兒掀了紅巾,珠花頭飾也卸了下來,連桌上的食物也讓她吃了個半空,她倒是挺自動的。赫連鷹見她嘴角還沾有粉紅色的桃花糕屑,便伸手招她過來。
  「幹嘛?」杜念秋聽話的移向前,以為他要說什麼。
  下一秒,她人就坐在他腿上了。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見他的臉驀地在眼前擴大,然後是一陣酒氣直鑽人口鼻之中。他舔去糕屑,溫熱的唇舌隨即攫住她的紅唇。
  杜念秋兩眼大睜地直看著他,老天,他怎麼可以碰她的嘴?!
  啊--他的手在摸哪裡?
  啊啊--她的衣服……
  啊啊啊……
  「不……不可以。」好不容易小嘴自由了,她卻只能說這三個字。
  洞房花燭夜嘛,還有什麼可不可以的。赫連鷹再度堵住小妻子的嘴,這種時間還是少說點廢話吧。
          ☆          ☆          ☆
  齊白鳳是個很好的師父,真的。
  只可惜他什麼都教了,就是忘了教她洞房花燭夜是幹啥的,難怪她笨笨的就被人給吃了。
  睡到日正當中才起床,杜念秋全身酸痛得要命;她下床時每痛一下,就罵一次師父和那不要臉的大色魔。
  他人早不知上哪去了,外頭的婢女聽到她起床的聲音,送進水盆來幫她梳妝。杜念秋阻止了想幫她梳頭的婢女,因為她的發細老打結,這種事她從小就自個兒來,免得被扯得齜牙咧嘴的。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她端坐銅鏡前梳發,詢問著一旁不安的婢女。
  「夫人,奴婢名喚月牙兒,今年十三。」
  杜念秋蹙起眉,不開心的梳開打結的秀髮,「甭叫我夫人,我才十六,大你三歲而已,你以後叫我念秋姊就好了。」
  「可是夫人……」月牙兒一臉不安。
  「有什麼好可是的。你是跟著我的吧?」她轉頭瞅著月牙兒。
  「是……是啊。」
  「既然如此,我說了就算。」杜念秋一臉沒得商量的模樣,繼續對著銅鏡和她那一頭糾結的亂髮奮戰。
  「但爺那兒……」
  「他不會管這種小事的啦。」杜念秋揮手叫她住嘴,又問:「對了,我怎沒聽人提過這黑鷹山,外頭的人不知道這地方嗎?」
  「他們是不知道。黑鷹山是赫連爺爺當年在戰亂時所建,咱們這兒的人皆是赫連爺爺及老奶奶救回來的。這地方只有和平沒有戰爭,於是月牙兒的爹娘便也在這地方定居下來,決定終身服侍赫連家。」
  杜念秋乍聽有些訝異,「這地方的人全都受過赫連家的恩惠嗎?」
  「是啊。」月牙兒乖巧的點點頭,眼裡有著崇拜。「我聽爹娘說,赫連爺爺是個真正仁義的大俠,要不是他,這裡大部分的人都會死在戰場上。」
  「那個冰塊……我是說,那我相公呢?他人怎麼樣?」一加一可不一定等於二。有個英雄父親,不代表兒子也是英雄一個。
  「爺人很好的,他都會親自幫忙蓋屋、挖渠、種葡萄、哈密瓜什麼的,只是爺不大說話,也不怎麼愛笑。但爹爹說,爺只是天生個性如此。上次隔壁的李大哥不小心陷入流沙裡,還是爺不顧性命危險救他出來的呢。」月牙兒忙著替主子說好話。爺的確是個好人,但他那張臉從沒有溫和的表情……他是個好主子沒錯,但若要當自家相公和他過一輩子,那還是算了吧!
  是嗎?真看不出來他人這麼好--等等,這外頭真的有流沙啊!
  「月牙兒,黑鷹山外頭真的有流沙和沙暴嗎?」杜念秋睜大了眼詢問。
  「是啊。」月牙兒點點頭。
  這下她要逃跑的事得從長計議了。杜念秋咬著下唇思索,過了一會兒又想起剛剛聽不懂的兩個名詞:「對了,你方才說的……伯萄和哈什麼瓜的,那是什麼東西啊?」月牙兒聽到她的發音,好笑的道:「夫人……不,念秋姊,是葡萄和哈密瓜。
  那是兩種水果,很好吃的。」
  「葡萄、哈密瓜?」杜念秋好奇的回頭問。
  「是啊。聽說是西邊的人傳過來的,吃起來很甜呢。」
  「它們長什麼樣子?這裡有種嗎?乾脆你帶我去看看好了。」杜念秋很快的將梳好的頭髮盤起,牽著月牙兒的手就往外跑,急著看那未曾見過的稀奇水果。
  「念秋姊,跑慢點,你得先去和老奶奶請安哪。」月牙兒忙提醒她。
  對喔,她差點忘了。這可不能怪她,她還沒成了親的感覺,所以才將這禮數給忘了。
  杜念秋緊急收住步子,害月牙兒一下子撞到她身上。
  「老奶奶……呃,我是說婆婆人在哪裡?」
  「大廳。」月牙兒捂著撞到的鼻子回答。
  「好吧,那咱們先去問安,再去看伯萄!」「是葡萄。」月牙兒糾正她。
  「葡、萄。對了吧?」她笑著重複。
  「嗯。」月牙兒怯怯的回她一笑。雖然有人說這夫人是蕭大爺從奴隸販子那兒買回來的,但是她想她喜歡這個開朗的夫人。
          ☆          ☆          ☆
  哇,好好玩啊!
  杜念秋瞧著一大片的哈密瓜田,興奮的拉著月牙兒從這頭晃到那頭,還問了正在田裡忙的壯丁一大堆問題,完全沒有一點夫人的樣子,讓眾人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忸怩的想到要回答她的問題。
  不過時間一久,大家也都習慣了。還有人拿了木片給她,讓她遮陽,怕這新夫人被日頭曬傷了。
  杜念秋手老舉著木片酸得要命,又不好拒絕他們的好意,靈機一動便將木片穿了個洞,再用棍子穿過拿繩子綁緊,這樣一來舉著木棍就輕鬆多了,一旁的人瞧見,不由得佩服起她來。
  「念秋姊,你好聰明啊。」
  「這沒什麼。人家雨傘用來擋雨,我不過把這改成遮陽傘罷了。」杜念秋對月牙兒笑笑,還不忘咬了口人們剛才送她的哈密瓜。
  「念秋姊,我幫你拿著吧。」瞧她一手傘一手瓜的,月牙兒便要幫忙。
  「也好。」杜念秋將克難傘交給她。「對了,月牙兒,這裡是哈密瓜田,那葡萄呢?」
  「葡萄要再過去才看得到。」
  「那我們快點過去瞧瞧吧!」杜念秋興高采烈的拉著月牙兒往前走,沒多久就見一條長廊出現在眼前。木搭的長廊爬滿了綠色的籐蔓,金黃色的陽光穿透一串串小巧可愛青綠的果實,像寶石翠玉般晶瑩剔透的吊掛在長廊上。
  好可愛啊!她從沒想到水果能長得這麼可愛。杜念秋快樂的衝到葡萄架下,東瞧瞧、西看看,空氣中充滿了葡萄的香味,她深吸一口氣,這水果真是太美妙了。
  「月牙兒,這些葡萄熟了嗎?可不可以吃啊?」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可以呀!」月牙兒早準備了籃子,就等著摘些葡萄回去呢。
  「哇,真好!」杜念秋高興得手舞足蹈,一回身卻猛地撞到某人身上。
  咦,好熟悉的味道啊!她將頭往後移一點,瞧見那黑色的服裝,再將視線往上調高一些,果然瞧見那張冰塊臉,笑容不由得一收。「是你啊。」
  這是什麼口氣和表情,難道她不高興見到他?赫連鷹不悅地寒著臉,「你在這裡做什麼?」
  「采葡萄啊。」杜念秋白他一眼,都是這傢伙,害她到現在腰還酸痛得緊,脖子上、手臂上到處被他弄得紅紅紫紫的,讓她大熱天還得拿布料遮著這些地方,熱死了!
  想到這裡,她拿手對著臉頰扇風,再瞪他一眼。
  看她香汗淋漓的,小手不停的扇風,就不曉得為何還要穿那麼多。赫連鷹伸手便將她衣領拉下來,「穿這麼多衣服做什麼?」
  「喂!」她急得拍掉他的手。這男人怎麼這樣,大白天就對她毛手毛腳的!她兩眼緊張地瞥向月牙兒的方向,卻不見人影。
  「我讓她回去了。」他移開右手,左手又伸過去;才一拉開衣領,就瞧見她脖子上的淤青,讓他瞬時愣了一下。
  「你幹嘛啦!」杜念秋紅著臉動作快速的往後退,這個超級大色鬼!
  他咋晚太用力了。赫連鷹恍然醒悟過來,扶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攬到身前輕輕的觸碰那塊淤青,「會痛嗎?」
  「廢話!」他幹嘛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別說他是心疼她,她才不信。杜念秋狐疑的看著他,對他的手還停留在她脖子上感到很不自在。
  忽然之間,他又將她抱起,向長廊的另一頭走去。
  「喂喂喂,你要帶我去哪裡?我要吃葡萄啦!」她不高興的環著他的脖子,伸手將他的臉轉向自己。
  「等會兒會讓你吃的。」他說完又將臉轉回正前方。
  「哼!」什麼等會兒,不想讓她吃就說一聲嘛!小氣鬼!
  穿過葡萄長廊,不一會兒就進了樹林。杜念秋像好奇寶寶似的,攀著赫連鷹的脖子在他懷中東張西望。
  沒多久,她忽然發現地勢開始高了起來;他抱著她倒是一點也不費力,既然如此,她也樂得賴在他懷裡。可惜就是熱了點。
  「喂,你不熱嗎?」她扯扯他的衣襟。
  「不會,我習慣了。」
  變態。杜念秋瞧他一眼,隨即又看向四周。已經走很遠了,他到底要帶她去哪兒啊?
  「還有很久才會到嗎?」
  「就到了。」
  他話才說完,就見一大片山壁擋在跟前。
  赫連鷹在巖壁上看起來毫無痕跡的地方推了一下,石門就開了。
  杜念秋看了,忍不住問:「你們這兒很多這種機關嗎?」進來的入口是,這地方也是,搞不好她睡覺的床下還有地道呢,等下回去翻翻看。「還好。」他抱著她走進山洞裡,裡頭清涼的空氣頓時讓兩人身上的暑意消散許多。
  還好?這是有很多,還是沒有很多的意思啊?杜念秋還要再問,卻發現這山洞有些怪怪的。她看了半天才看出個名堂,原來這裡竟然不怎麼陰暗,整個山洞裡透著淡淡的藍色光澤。
  「這是什麼地方?」
  「冷泉。」
  「冷泉?」可她沒見著泉水啊。
  她才這麼想著,就聽見潺潺流水聲,山洞的空間變寬,一潭湛藍的泉水出現在眼前。
  原來他們的水都是從這裡引出去的啊!她原本還在想這黑鷹山外都是沙漠,那條小溪是從哪兒引來的水源呢。
  赫連鷹將她放到泉水旁平滑的大石上,杜念秋愛玩的伸手浸到水裡,卻發現水冷得緊。
  「好冰啊!」她抬頭對他說。
  他掏出一粒紅色的藥丸,「把這吃下去。」
  「這什麼?」她接過來看著,湊到鼻前聞了聞。
  「活血用的。你到水裡泡泡,淤血很快就會退了。」見她手肘露出的地方也有些青紫,他突覺一陣不郁。
  看他眉心糾結的直盯著她手上的淤青,杜念秋突然開口道:「其實已經不會痛了,我的體質天生就比較容易黑青的。」她小時候常拿這點向大師兄告狀來陷害二師兄,這會兒不知怎地,竟見不得他為此困擾。或許是因為他不如外表看來如此冷漠吧!他似乎不怎麼相信,仍執意要她吃下藥丸。她聽話的吞下,他便示意要她下水。
  「你先轉過去啦。」要脫衣服呢,他這樣盯著她,教她怎麼脫啊?
  赫連鷹是轉過去了,但等她一下了水,他又轉過身來,也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
  「你幹嘛?」杜念秋嚇得忙往另一頭游去。吃下藥丸後身子便直髮熱,下到泉水裡就不覺得水冰了,反倒覺得通體舒暢。可他幹嘛也脫了衣服?!
  赫連鷹撲通一聲跳下水,有如水中蛟龍般,三兩下便逮住了她。
  杜念秋被他扯進水底,想往上游小嘴又被他堵住,害她都無法換氣,差點成為第一具在水中窒息肺裡卻沒有水的屍體。
  好不容易,他終於帶她浮出水面,她忙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氣憤的對他大喊:
  「你想害死我啊!笨蛋!」
  「泉水很深的。」他側著頭,眼裡帶著笑意。
  他言下之意,是擔心她會淹死嗎?才怪!她覺得他是故意的。
  「你怎麼不用吃藥丸?」這泉水很冰呢。
  赫連鷹但笑不語。他的小妻子難道不曉得,他光看著她就熱血沸騰了,哪還需要什麼活血藥丸。
  瞧他那一臉曖昧的表情,就知道他腦袋裡全是些色情思想。杜念秋一下子便紅了臉,他是不是又想對她做昨晚那些事?
  「你在想什麼?」
  他淡淡的回答:「你問題太多了。」雖然他的確是很想,但現在不是時候,他會下水是真的擔心她。正常的人吃下火龍丸,立時會感覺到過熱,就算在冷泉中也會感到不適,但她並無不適,應是會武。他伸手撫過她雪白頸項上的青紫,很高興那痕跡淡了些。
  聽到他說的話,杜念秋仔細回想,才發現她的問題的確是滿多的。見他手又伸到自己脖子上,她不安的重申,「真的不會痛了啦!」
  「怎麼懂得水性?」
  「小時候住在水邊,泡久了就會了。」師父一共收了四個徒弟,除她之外,其他三個全是男的。她十歲前其實皮得像個小男孩,因此爬樹、游水、玩彈弓。捉蚱蜢之類的,她無一不會。等大了點,師父發現這女徒弟比男孩子還野,這才嚴加管教起來。
  「你這條疤是怎麼回事?」她指指他黝黑胸前一道白色的疤痕。
  「被女人砍的。」
  什麼?!杜念秋立時橫眉豎眼的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這傢伙該不會像二師兄一樣花心吧,一想到這裡,她忙又鴨霸的說:「不管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都給她砍一刀了,不准納她為妾!」
  怎麼情勢急轉直下?赫連鷹好笑的看著她,她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獨斷的認為他欺負了那女人也就算了,竟然還說他會納那喪盡天良的女盜為妾?天知道他只是制伏她時,一時不慎才會中了她的招,怎會納那女人為妾!
  他忍不住揚眉,「她至少大了我二十歲。」
  啊?是嗎?杜念秋一聽,連耳根子都紅了。奇怪,她本來就並不打算做他娘子的,怎麼這下竟會脫口而出不准他納妾呢?他若納妾不正好,這樣就不會太注意她逃跑的事啦!
  可是,可是,可是……她的貞操都被他騙去了,這下怎麼再嫁個偉大的人興風作浪,做個名留千古又長命的紅顏禍害嘛!這都是他害的,所以他必須要負責,當然不准再娶其它女人啊!杜念秋自圓其說的想著。
  可是……這是不是代表她真要留下來做他娘子啊?
  她皺著眉瞧他,乾脆先試用看看好了,若他人真的不錯,就寫信通知師父和師兄,說她把自個兒給嫁了;若他對她不好,她就把他給休了,再回去找師父他們。
  對,就是這樣。杜念秋點點頭,打算暫時先不溜了,等試用過再說。第三章她跑到哪去了?
  他在紫宛繞了一圈,沒見著他的小妻子,只見娘親一臉好笑的瞧著他。
  赫連鷹想問又問不出口,手裡拎著那串葡萄又往外走,繼續尋找他那喜歡到處跑的小妻子。
  從成親的第一天起,就沒見到她安靜停下來過。她不是在葡萄園就是在田裡,要不就是在溪邊,再不就是在樹林裡;他成天就光忙著找她,納悶她怎麼那麼會跑,整天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見過她了,就他沒見到。
  赫連鷹才出了紫宛,第一個遇上的人就笑著對他打招呼,「爺,找夫人嗎?咱剛剛才在月牙兒家見到她。」
  瞧,每個人都知道他在找她,就她不知道。
  赫連鷹對他一點頭,實在笑不出來。所有人都知道她人在哪裡,偏是他這做丈夫的不知道,這像什麼話!若不是他們好心提點,他還得繞上一大段冤枉路。
  赫連鷹不悅的朝月牙兒家的方向去,這種捉迷藏的遊戲必須停止,她以後到哪裡都得讓他知道才行。他沒想過為何自己會如此在意她的行蹤,但他就是不喜歡她好像把他排擠在外的舉動。
  「什麼是火祭?」
  遠遠地,他就聽見她嬌媚的問句。她真的很喜歡問問題。
  「火祭就是田裡收成完的那一天,為感謝眾神賜給咱們豐收,而舉辦的祭典。
  明晚就是了,到時會有許多的食物、水果和葡萄釀的酒,所有的女孩們都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在火祭上跳舞祈福。」月牙兒解釋著。
  杜念秋一聽,興奮的道:「原來明晚就是火祭啊!」難怪她瞧著家家戶戶都忙著,除了她之外不見一個閒人。她就是聽見人們在談論火祭這名詞,才會問月牙兒的。
  「是啊。這幾天爺都幫著大夥兒收成,明兒個上午應該就能弄完了。」
  「原來相公在忙這事啊,難怪我最近老沒看見他。」
  月牙兒聽了差點沒笑死,明明是念秋姊太會跑了,現在所有的人全知道爺一天的時間裡,總有半天在找她。偏偏每次念秋姊前腳才走,爺後腳才到,老是慢了一步。而念秋姊竟然還認為沒見著爺是因為他太忙了!
  赫連鷹可聽不下去了,他冷著臉走到小妻子身後。
  月牙兒一見到他,立刻收起笑容。「爺。」
  杜念秋回過頭來,一臉訝異。「是你啊!你不是很忙嗎?」
  是啊,他是很忙,忙著找她!赫連鷹為她的遲鈍感到有些無力,只能問道:「怎麼沒待在紫宛?」
  「月牙兒的娘身子不舒服,娘叫我帶些補品過來。」
  赫連鷹見她補品還拿在手中,不禁皺眉問:「你來多久了?」
  「才到啊。我中途遇見張媽在曬衣,瞧她身子不大方便,就幫幫她。幫她曬好了衣,又遇見李嫂在找小豆子,便又幫著找他回去吃飯,這才過來的。對了,方才在前頭遇見蕭大哥,他送我花呢!你看,很漂亮吧!」她獻寶似的將花舉到他眼前。
  聽了她的行程,赫連鷹不禁慶幸方纔那位好心的人是在她到了月牙兒家才見著她的,否則他豈不是又要多跑幾個地方才找得到她。可他才慶幸沒多久,就見她另一手高興的捧著蕭靖送的花,胸口頓時一悶。不過是束花而已,她高興個什麼勁!
  沒注意到他不悅的神色,杜念秋就見著他手裡拎著的那串葡萄,忙將補品和花束交到月牙兒手上,快樂的接過那串葡萄,「哇!這是要給我的嗎?好棒!」說完還親了他臉頰一下,「謝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這一親,可嚇傻了兩個人。只見月牙兒半晌才回過神來忙低下頭,心中暗暗佩服她的大膽,而赫連鷹卻只能呆呆的望著她。咦,這傢伙怎麼了?杜念秋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她有做錯什麼事嗎?好像沒有嘛!她常看和二師兄在一起的那些姑娘若收到二師兄送的禮物,也是這樣謝他的啊!再說平常這男人在房裡老愛親她,她不過回親他一下,怎麼他就傻了?
  「鷹,你沒事吧?」她拍拍他的臉頰。
  「沒……沒事。」赫連鷹終於回過神來,心裡頭竟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尤其是見她興高釆烈的將那束花丟給月牙兒,改捧著他的葡萄,看了就讓他先前的怨氣一掃而空。
  「沒事就好。」見他恢復正常,杜念秋便牽著他的手往溪邊去。「那陪我去把葡萄洗一洗。」她走了兩步,還不忘回頭對仍低著頭的月牙兒交代,「好好照顧你娘,快把補品拿去給她吃,別浪費了我婆婆的好意。」
  「知道了。」月牙兒忍著笑稱是,直到那兩人走遠了才跑進屋子告訴娘親剛才的情景。沒想到爺那麼冷靜嚴肅的人也會有發愣的時候,她還以為發呆是她這種小丫頭才會做的事呢。
  杜念秋才走到一半,突然又大叫:「哎呀!」
  「怎麼了?」
  「我忘了蕭大哥送我的花了。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回去拿。」她才要跑回月牙兒家,卻被赫連鷹硬拉住。
  「忘了就算了。」他可一點也不想再見到她拿著別的男人送她的東西。
  「那花好漂亮呢。」她想帶回去插在房裡。
  「那種東西很快就枯了。」他滿心不是滋味,不懂女人為何總喜歡那些花花草草。
  「你怎麼說這種話,真殺風景。」哼,不拿就不拿嘛,真不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杜念秋嘟著小嘴,捧著葡萄繼續往溪邊去。
  赫連鷹悶悶的跟在她身後,他又沒說錯,把花摘下來,花很快就會凋謝,一點也不實用,只會製造垃圾而已。
  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了溪邊,杜念秋將葡萄浸進水裡清洗,然後將洗乾淨的葡萄一顆顆放在撩起的衣襬上,順便還吃了一顆。
  「好甜喔。你要不要吃?」她遞給他一個。
  赫連鷹看她遞到自個兒嘴邊的葡萄,乖乖的張口吃掉。
  看在他還懂得送她葡萄的份上,她決定不要太計較他的不解風情。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嘛。
  杜念秋開心的看著他吃掉她餵他的葡萄,便牽著他來到樹蔭下坐好。
  「鷹,你爹爹當初為何要避居黑鷹山啊?」她坐在草地上,聽著有一聲沒一聲的蟲鳴鳥叫,丟了一顆葡萄到嘴裡和他閒聊。難得這傢伙有空陪她,享受一下優閒的夫妻生活也是不錯的。
  他伸手順了順她柔細的長髮,「赫連家原是世代在中原經商,但時局不穩,曾祖行走絲路時意外發現此處,便舉家退居至關外,並不是爹避居此處;只是從爹開始,才從外頭救助無辜的戰患進來。」
  原來如此!難怪這兒的人雖然各族皆有,但房舍及眾人的生活習慣都和漢人差不多。杜念秋點點頭,又餵了他一顆葡萄,「聽月牙兒說,爹是武功高強的大俠啊!為何我沒聽過有姓赫連的俠士呢?」她師父的好友劉叔老愛說些大俠的故事,卻不曾聽他提過。
  「爹不愛稱名道姓,不過有人替他取了個別號,喚他塞外飛鷹。」
  是飛鷹伯伯啊!杜念秋這下可認得了。飛鷹伯伯和師父是好朋友,她小時候還讓他抱過呢。當時她太皮了,飛鷹伯伯放在口袋裡的幼鳥還曾被她一劍砍掉尾巴的羽毛。
  該不會它就是……那天嚇她的那隻老鷹吧!
  看她一臉訝異,赫連鷹問道:「你見過他?」「沒有,沒有,只是聽過。」杜念秋連忙否認。她還沒決定要不要留在這裡,若讓他知道她是誰,到時不就沒地方跑了。「對了,爹去世很久了嗎?」
  「五年了。」他望向遠方翱翔青空的黑鷹。
  也就是說,他從十四歲就自個兒撐起黑鷹山了。難怪他才十九看起來卻像個二十九的老頭子,這傢伙好可憐喔。
  杜念秋同情心一來,便伸手環著他道:「你別太難過了。古人說得好:早死早超生嘛。說不定爹現在已是五歲的帥小子了呢。」
  赫連鷹對她奇特的想法頗覺訝異,他沒從這種角度去想過關於死亡這件事。當年爹去世時,他只記得爹從小到大對他的教誨:男兒有淚不輕彈!於是他隱起傷痛,一肩扛下黑鷹山所有的事務。他對這裡的人有責任,而那是他唯一還能感覺到爹在他身旁的方法。
  五年過去了,失去至親的傷痛仍未恢復,此刻經她一提,他卻霍然領悟,他必須讓它過去。不是忘記,而是讓它成為記憶。
  「再吃一顆吧?」她再遞顆葡萄到他嘴邊。
  赫連鷹吃掉它,雙手定定的環住她的纖腰。
  一陣熱風吹過,杜念秋伸手拭汗。這地方真是熱,連在樹蔭下都逃不過陣陣的熱浪,若不是因為他待她還不錯,她早就跑了。
  可是熱歸熱,她還是賴在他懷中,任汗水直流,就沒想到要離開他透透風。
  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因為打一早她就東跑西逛的,這時一坐下來,不免就想睡覺。
  見她頭枕在他的肩上沉睡,赫連鷹將她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替她遮去穿過枝葉的陽光,直到太陽落下,星光乍現,才抱著她回紫宛去。
          ☆          ☆          ☆
  空地上生起巨大的營火,點點火星竄向夜空。人們圍著營火,手中拿著各種樂器,奏出動人的音樂。隨著樂聲的響起,一個個嬌美的姑娘身著五彩的服裝環繞著營火跳起炫麗的舞蹈。她們臉上帶著羞赧的笑容,窈窕的身段隨音樂搖擺著。
  忽然,由旁邊加入了一位以輕紗蒙面的姑娘。
  她身著全紅的服飾,幾近透明的紗裙隨著舞姿飄起,隱約露出白皙修長的美腿、水蛇般的腰肢,黑髮飛散在夜空中。她一出現,便吸引住眾人的眼光,包括赫連鷹的。
  樂聲一時全停了,只留餘音繚繞。
  赫連鷹僵在富場,看著她舞到跟前,手中持著一柄泛著紅光的匕首。她舞姿絕妙,舉手投足皆引人入迷,像是敦煌的天女舞至人間,媚而不俗、艷而不妖,堪是舞不醉人、人自醉……
  震驚一過,赫連鷹一閃身將披風罩至她全身,將她扛在肩上,怒火沖天的將她帶出火祭現場。
  看到他的表情,沒有人敢阻止他,只能互相看看,然後當沒事一樣,繼續火祭的重頭戲--向看上的姑娘家求婚!
  老奶奶坐在上位,笑逐顏開。看樣子她的孫子可有望了。
  不過,到底是誰讓她那媳婦誤會這場舞蹈的真意的?難道她那活潑的媳婦不曉得只有未婚姑娘才能在火祭上獻舞嗎?不管怎樣,她是滿高興這結果的啦!今晚光看見她冰山兒子那滿臉妒火的模樣就夠本了。
  另一頭,疾速掠過田園樹林往紫宛而去的赫連鷹可是氣壞了。她是存心給他難堪嗎?她已進了赫連家的門,竟然還在求偶的火祭上穿得如此暴露地跳舞!瞧她露胳臂、現大腿的,更別提她胸前那暴露出的肌膚,還有那白嫩嫩的小蠻腰,這些原本只屬於他一個人的,這會兒全給一海票的男女老少看光了。
  赫連鷹火大的踹開房門,將在披風裡掙扎的杜念秋丟到床上。
  奮力掙出被風的杜念秋發見自個兒披頭散髮的,面紗也掉了,衣服頭飾全亂成一團;看看這粗魯的男人做的好事,她費心的打扮全完蛋了!
  「你在搞什麼鬼?我舞才跳到一半哪!」她火冒三丈的坐在床上將披風砸回他身上。「誰讓你去跳舞的?」他伸手輕易地打掉厚重的披風,臉上的模樣活像地獄來的惡鬼。
  「我自己要跳的!」想她還和宮裡的名舞伶費心學過,這會兒聽見火祭可以跳舞,便想讓他瞧瞧她可不是啥事都不會做的。誰知道他不稱讚她也就罷了,還半途將她綁出來,丟到床上凶她。
  杜念秋兩手扠腰一挺胸瞪回去。要比大聲她也會,誰怕誰啊!哼!
  見她毫無悔意,赫連鷹看了就火大;再看到她身上那根本遮不了多少的布料,他就氣得想把她痛揍一頓。
  瞧他就只是怒瞪著她,半天不說一句話,杜念秋不知死活的又道:「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啊!」
  這女人實在欠教訓!赫連鷹伸手抓住她的玉臂,語氣凶狠,「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我,但你已經嫁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這是我的地方,你是我的女人,就算你想在火祭上另尋夫婿,也不會有人敢要你!你要再敢試一次,我就把你關到地窖裡!」他原本以為經過這些天,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她應該已經改變了心意,怎知她竟然在火祭上公然侮辱他!妒火一下子充塞在他的心胸,她是看上了哪個男人,才讓她有膽在火祭上獻舞?她那炫目的舞蹈是跳給誰看的?她在面紗下多情的笑靨是為誰而笑?她是不是曾和那男人談情說愛,在他為她神魂顛倒、四處找她的時候?
  在火祭上另尋夫婿?這傢伙在說什麼啊!杜念秋一愣,蹙眉試圖掙開被他抓痛的手,嘴裡還道:「放手啦,很痛耶!我知道我已經嫁給你了,一個相公就很麻煩了,我幹啥在火祭上再找一個?我只是跳個舞而已,你凶什麼嘛!那麼多姑娘家都在跳,你怎麼不去凶她們!」
  「她們又不是我娘子!」赫連鷹氣得大吼一聲,吼完才慢半拍的聽懂她話中的意思。只是跳個舞而已?敢情他的小妻子壓根不瞭解在火祭上獻舞的另一項含意?
  「小聲一點啦!我又不是聾子。」雙手被他抓住,又不能摀住耳朵,害她雙耳還殘留陣陣回音。她要是真被他吼聾了,非要他好看不可!
  「你知不知道火祭獻舞的意思?」他忽然冷靜下來。
  「當然知道,就是感謝眾神慶豐收嘛!」他這不是廢話嗎?杜念秋狐疑的看著這忽冷忽熱的人,他該不會是真有毛病吧?
  她真的不知道!赫連鷹又驚又喜的看著她。這也就是說,她沒看上其它男人、沒有和誰談情說愛!赫連鷹瞬間鬆了口氣,火氣指數立刻從沸點下降。
  討厭,他究竟還要抓著她多久啊?她的手都快麻掉了!這傢伙武功高強,她完全拿他沒辦法;誰教她小時候不愛煉功,要不然也不會每次都被他抓住就跑不掉。
  她只有暗器可能比他行,但這時她兩手都被抓住,要怎麼使?再說他還不知道她會武呢,若給他發現了,師父和他爹爹這麼熟,他一定會猜出她是誰的,所以還是不用的好。
  杜念秋還在想要怎麼脫身呢,就見一陣夜風吹來掀起了輕薄的紗裙,白皙勻稱的美腿便展現在赫連鷹眼前。他瞧見了,眼瞳轉深,杜念秋忙把腿縮起來。
  她以為縮起來他就見不到了嗎?她全身上下他哪處沒看過、碰過?想起那雙美腿纏在他腰上的感覺,他下半身不覺硬了起來。
  娶妻最重要的,就是要她替他生下兒子。看來他得努力些讓她懷孕,她便不會老是跑得不見人影了。
  赫連鷹慾火旺盛的吻住無路可退的杜念秋,決定從今晚開始要讓她累得下不了床,直到她懷孕為止。
  喂,他怎麼又這樣!杜念秋嘟著嘴暗暗生氣,她就知道上了床準沒好事!這回她連罵他都懶,反正每天晚上都讓他得逞,乾脆隨便他想怎樣就怎樣好了……
          ☆          ☆          ☆
  「你這匕首從哪裡來的?」赫連鷹把玩著那柄從她身上摸來通體火紅的匕首。
  柄上雕了只同她玉簪上相同形式的鳳凰,看來是一對的,教他不由得好奇起來。
  睏倦的杜念秋縮在他懷裡,喃喃道:「師父給的……」「誰是師父?」打她吃了活血用的火龍丸卻無正常人該有的不適時,他就知道她會武,所以對她的回答並不訝異,這會兒只是想套她話而已。
  「師父就是師父嘛!你別吵我,我要睡覺啦!」杜念秋嘟著嘴抱怨,還把涼被拉到頭頂上。
  還有力氣嫌他,看來他小妻子的運動量還不大夠。赫連鷹嘴角一彎,鑽進被中,打算再和她運動運動。
  翌日清晨,杜念秋累得無法下床,赫連鷹也樂得和她待在床上。反正田裡的事也忙完了,這幾天他都無事。往常這時候他都會到附近的部落去走走,但今年他卻光是看著他小妻子不雅的睡姿都覺得心滿意足。
  見她翻來覆去,睡得一身是汗,他將從小掛在身上的家傳黑玉石解下,替她戴上。這黑玉石通體冰涼,能消暑防毒。他從小生長在沙漠中,早習慣了炙熱的氣候,原本這黑玉石早想給她,每每都有事耽擱了,再不就是她一轉眼就跑得不見蹤影,這才拖到現在。
  月牙兒來到門邊,自半掩的門內,看見爺一臉溫柔的瞧著熟睡的夫人。她縮回欲敲門的小手,靜靜的替他們將門掩上,笑嘻嘻的去向老奶奶回話。原本老奶奶是奇怪爺怎地這會兒還沒見到人,才叫她過來看看,沒想到竟見著爺將貼身的黑玉石送給夫人,想來爺必是愛上夫人了。這真是太好了,老奶奶聽了一定很高興。
          ☆          ☆          ☆
  杜念秋傻愣愣的瞧著在天空飛舞的黑鷹,怎地一晃眼,她就在這地方住了三個月?若不是這幾天老想吐,讓她難受得去找大夫,她也不會曉得自個兒竟懷了兩個月的身孕,更不會恍然想起她竟在這裡待了這麼久。
  到底是從何時起,她便未再想過要回中原的事?對了,似乎是從他將黑玉石給她之後。從那天起,他對她的態度似乎就有些不大一樣,他到哪去都將她帶著,害她無法再四處走,但幾天後,她竟也習慣了。
  其實他人真的滿不錯的,除了有些怪癖,例如不准她穿得太涼快啦、不准她四處亂跑啦、不准她隨便對男人笑啦等等,除此之外,他倒是對她挺不錯的。像每日清晨,他總會親自替她梳發,知道她喜歡吃些什麼樣的食物,他都會不著痕跡的弄來。某天早上,她還見到桌上多了一盆花,他說這樣那些花就不會死掉,聽得她一臉愕然,卻感到窩心。
  當他和她一起走在烈日下時,他總會走在陽光所在的方向,替她製造陰影;她生平只見過三個如此細心的男人,他是第四個--其它三個是師父和大師兄及二師兄。至於三師兄,若不是他瞎了,她相信他也會如此做的。
  想到師父和師兄,杜念秋這才發現她該寫封信通知他們一下。她已經失蹤快半年了,大師兄孟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戰場上,也不曉得他是不是安好?他若知道她不見了,一定挺擔心的。至於二師兄冷如風,她懷疑天天待在花街柳巷的他還會記得她這可愛的小師妹。但三師兄宋青雲一向疼她,這會兒一定急壞了。
  還有師父,他要是知道她幹了什麼好事,一定會氣壞的。
  啊--她突然好想念他們呀!不過,她又捨不得離開他。最近他心情似乎不錯,有時還會笑呢,瞧得一群姑娘家傻了眼,害她想遮住他的笑容。他是她的相公嘛,怎麼可以讓別人隨便亂看。再說她現在又懷孕了,也不適合做長途旅行,何況是橫越乾熱的沙漠。
  對了,她要去告訴他這消息。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一定會很高興吧!杜念秋漾開了笑容,開心的穿過樹林回紫宛去。
          ☆          ☆          ☆
  杜念秋滿心歡喜的進了門,沒察覺到空氣中那絲血腥,直直的闖入了大廳。
  門內一片杯盤狼藉,老奶奶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直流。
  「娘!」杜念秋急忙衝上前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心慌意亂的掏出師父給的救命藥丸讓娘吞下,邊拔出匕首幫她點穴止血。
  就在此時,一群人從門外衝了進來。
  「就是她!鷹哥哥,我就是看到她和姨娘在吵架,我一見著她掏出匕首,便跑去找你,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一名相貌可愛的女子挽著赫連鷹,指著杜念秋大呼小叫,「你這沒良心的女人,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她是誰?她在胡說些什麼?杜念秋瞪著那名從未見過的女子,滿臉茫然的道:
  「不是……不是我……」
  「你手上還拿著凶器,竟然還敢說謊!」
  杜念秋低頭瞧著手中的匕首,手不由得一鬆,匕首掉到地上。她忙抬頭要向赫連鷹解釋,卻見到他哀痛欲絕的抱著滿身是血的娘親。
  「鷹,不是我做的,我來時娘已經倒在地上了,我沒有殺她!」她激動的說。
  赫連鷹雙眼充血的盯著那掉在地上的凶器,他原本也相信她,相信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直到看見她雙手沾滿了血,握著這把鳳凰匕首……
  他輕輕放下娘親,緩緩抬起雙眼,直盯著看似一臉無辜的她。是他的錯,若不是他相信她,若不是他愛上了她,就不會將她和娘親留在紫宛裡,去接遠房表妹。
  要不是因為他為了討她歡心而轉去葡萄園,就不會只讓表妹先回來,而無法阻止她行兇。「我沒有做!」杜念秋雙眼澄清的看向他。
  失去理智的赫連鷹壓根聽不進去,他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的道:
  「為什麼這樣對我?」她怎麼可以背叛他!
  「我……沒……有……」她奮力想扳開他的手,拚命擠出這三個字。
  他的手指漸漸陷進她的喉嚨,杜念秋臉色漸漸發青,痛得流出了眼淚。他不相信她,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義弟,你瘋了!」蕭靖聽到消息趕到時就見到這情景,他忙出手阻止赫連鷹。
  被他攻得措手不及,赫連鷹鬆了手,卻連連進招欲置她於死地。
  蕭靖抓著杜念秋左閃右躲,沒幾下身上就多了幾道傷口。看樣子義弟真的是瘋了,招招不留情,再這樣下去,他非送命不可。蕭靖猛地大喝一聲,將杜念秋護在身後,原地站住不動。此刻,他只能賭赫連鷹還有點理智。赫連鷹一掌打過來,完全沒有收住之勢,杜念秋見狀,一閃身從蕭靖身後竄到身前,他那一掌結結實實的拍在她身上。
  杜念秋跌到蕭靖身上,立時吐出兩口鮮血。
  一群人全呆了,赫連鷹也停止了攻勢,他白著臉發現自己竟然還會為她感到心痛。
  「你怎麼這麼傻?」蕭靖忙扶住她。
  杜念秋沒有回答,只是抖著手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跡,不敢相信的看向赫連鷹。「你……信她不信我?」她愛他呀!她才剛發現自己愛上了他,願意一輩子留下來,他卻這樣對她!
  話才問完,一股血氣又衝出喉嚨。她再咳出兩口鮮血,心痛的看著他一臉漠然,突然間,她好氣自己的愚蠢,蠢到愛上他。
  她挺直了身子握緊拳頭,白著臉吼道:「赫連鷹,我恨你!你聽到沒?我恨你!」
  赫連鷹平板的表情剎那間有些破裂,全身肌肉在瞬間僵硬。蕭靖一看就知道要糟,再這樣下去,這鐵定是誤會的誤會肯定是解不開了。他一旋身忙攔腰抓住杜念秋,直衝出大門。
  赫連鷹忙追上去,卻見蕭靖帶著她上了馬,直往出口而去。
  一股從來未有的恐慌湧上心口,他不會讓她走的,就算是死,他也要讓她死在這裡!他不會讓她走的!
  杜念秋在馬上看見赫連鷹暴怒的身影,手一揚,一式滿天星便向他射去。她沒有帶著暗器,手中只有方才回紫宛時路過鳥居好玩拾撿的羽毛,但這也夠了,夠擋他一下子,讓蕭靖策馬帶她遠去。因為勉力動武,她一暈,整個人昏了過去。
  赫連鷹見到她的最後一眼,就是她身子一軟,整個人差點從馬上掉落,臉色白得像死人一樣,嘴角還淌著血。蕭靖在千釣一發之際,將她拉回馬上。守出口的壯丁不知道發生的事,遠遠見到,便替蕭靖開了石門。他火速追了出去,卻見到沙暴突起;等沙暴過去,所有曾存在的足跡皆消失無蹤。
  從那天起,他再沒見過那兩個人,沒聽過他們的消息。他不相信他們死了,他不相信她死了!
  也是從那天起,他變了性情。他開始尋找她,攻擊她可能存在的部落,斬殺所有阻擋他的人。然後,他的名氣越來越大,人們當他是可怕的強盜、沙漠中的惡魔,四年後,他沙漠之王赫連鷹的名號開始不陘而走。
  在這之後的十年,他遇到了更多的人,卻從沒有人見過蕭靖和杜念秋。他開始淡忘--至少他以為他開始淡忘了,直至遇見因和親之事而來的孟真,直到他在孟真刀柄上見到永遠無法忘懷的特殊鳳凰記號--心口的傷再度被撕裂,鮮血直流。
  他一直以為她是回族人,所以他未曾想過她可能是漢人,未曾想過要去中原尋找她,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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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辨識:Ithuriel 校排: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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