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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燃放信號,將手下招來詢問清楚後,葛一烋臉色凝重的踏進腳霓的房裡,而她慘白著小臉,直直地盯著他問:「是真的嗎?」

  潰堤的淚水撲簌簌地淌下腳霓的雙頰,她緊咬住嘴唇,想忽略那突來的暈眩,又猛然憶起李嬤嬤總是叨念著,要她改掉咬唇的習慣……

  「你知道是誰做的,是不?」

  「嗯。」

  「是你鄰家的那位蘇家小姐嗎?」殺人放火,多可怕的習慣呀!除了那女煞星,腳霓想不出還有誰能做出這種天理難容的惡事。

  葛一烋只能點頭承認。

  「都是我!都是因為我……」自責的愧火焚燒著腳霓,她拉扯著自己的頭髮,擊打著自己的身子,軟了膝頭跪在地上號哭。

  「你這是做什麼?」葛一烋既慌張也大惑不解地緊緊摟抱住腳霓,以免她再度傷害自己。

  「都是我害的!他們會死都是我害的……」腳霓聲嘶力竭地尖聲痛心哭喊。

  「死了就算了?你做什麼哭成這樣?」

  「什麼?!」腳霓兇惡地瞪著緊摟著她的葛一烋,大有用利牙咬斷他頸脈的打算。「你還算是個人嗎?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

  「死了花銀子再買就有,房子花銀子再造就是,你表現得未免也太誇張了點吧?」葛一烋失笑地看著腳霓滿臉淚水、滿眼憤慨的小臉。

  「買?!人命能再買嗎?你真是令人作嘔!」被摟得動彈不得,腳霓張嘴就要咬下葛一烋肩頭的血肉。

  「腳霓,你冷靜點!只是死了些牲畜,燒壞了些房子,岷醞村的人都好好的,你是想到哪裡去了?」這小辣妞的牙還真利,若不是他鋼皮鐵骨的,真怕就要讓她咬下一塊肉去。

  「呃……只是牲畜?」眨眨濕漉漉的淚眼,腳霓總算聽清楚了葛一烋在說什麼。

  「最嚴重的就是你的東來哥,被拍斷了兩根肋骨,但也已經讓大夫看過,給接回去包裹固定住了。而其他人除了受到驚嚇之外,都沒受到什麼傷害。我已經派人去幫岷醞村的村民們重建屋舍,濟助的事更不用你擔心。」

  若不是見到腳霓哭得滿臉淚水、鼻水可憐兮兮的模樣,葛一烋實在是很想放聲大笑。

  「總……總也是被我牽連的嘛。」腳霓為自己不分青紅皂白便大哭大鬧的舉動突然感到很難為情,但是她腦筋一轉,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不對!是被你牽連的才對。若不是你,那個叫蘇虹彤的女煞星怎麼會跑去殺光人家的牲畜、燒光人家的房子?」

  「這就是我要大批人馬去岷醞村重建屋舍酒房、散銀濟糧的原因。你就放過我吧。」葛一烋無奈地擔起所有責任。

  「我不管!你不想辦法擺平你的青梅竹馬、紅粉知己,還是什麼其他的牛鬼蛇神,別想我會乖乖的跟你回去。」腳霓氣鼓著粉腮,想掙些回面子。

  「放心吧,我除了派人去把那丫頭捆成粽子關起來之外,也送信給那丫頭的大哥要他來逮她回去了。至於你說的紅粉知己……可能要花個幾十年才擺得平。」葛一烋很是認真的直盯著腳霓的大眼說道。

  「幾十年?!你這大熊樣到底能招惹多少瞎眼的姑娘呀?竟然還要幾十年才處理得完!」腳霓雙眼瞪得更大,既是吃驚也是氣惱。吃驚葛一烋竟然能得到那麼多姑娘的青睞,也氣惱他竟然會得到那麼多姑娘的青睞。

  「又生氣?你的脾氣還真差。原來眾人傳說宮家大小姐品性純善,全都是謠言。」葛一烋做作遺憾地搖搖頭歎氣。

  「那謠言要止於智者,你最好放開我讓我回家,就當咱們從來沒認識過。哼,還以為我會希罕你嗎?」在葛一烋懷裡把頭偏向一旁,腳霓此刻不僅僅是氣惱而已,而是火大得不得了。

  「你不希罕我,我希罕你總可以吧?看來要擺平你,幾十年也不是不夠用的。」

  葛一烋雖然覺得腳霓氣嘟嘟的模樣很討人喜歡,可是又怕她真的生氣,只好小心翼翼地陪笑。

  「巧言令色!」腳霓嘴裡鬥氣的嚷著,但是嘴角卻又不由自主的微微彎起,心裡則氣自己怎麼那麼容易就放過他了。

  哎,這只個頭大得嚇人又長得不怎麼樣的大黑熊,怎麼會讓她莫名其妙的讓她越看越順眼呢?

  他有時候像個有耐心的老實漢,有時候又暴躁的和他的外表一樣是只吞人的大黑熊。那個高挑健美像個瓷娃娃的蘇虹彤究竟是瞧上他哪一點?竟醋勁驚人的要將她這個不情願的新娘子扒皮抽骨。

  或許這葛家大黑熊,還真是有些他的長處吧……

  雙掌合攏掬起一捧熱澡水拍拍臉頰,腳霓浸在澡桶內轉轉纖細的頸子舒展筋骨。在順手拎起澡巾拭去眼旁的水漬後,她便瞧見了讓她差點駭掉三魂七魄的景象。

  蘇虹彤正俏生生地立在澡桶邊,隔著熱澡水的霧氣,用類似赤煉蛇的幽毒目光直直地瞪著她。

  腳霓心眼七回十八轉,飛快地思量著,如果她現在扯開喉嚨大聲呼救,會有什麼情況發生?

  是張口吐話,便讓這噬血魔女一掌扼斃呢,還是讓全客棧的男女老幼、掌櫃小二、奧頭商賈、趕集旅販全衝進她房裡來,瞧見她赤身裸體泡在澡桶內的丟人樣子,好讓她羞窘的一頭撞死。

  「你!站起來!」蘇虹彤殺氣凜冽的嬌嫩聲調,聽起來仍然是那麼地動聽悅耳。

  暗暗地歎了口氣,腳霓除了乖順的照做還能怎麼著?捏緊小小的澡巾遮掩住胸前,她緩緩的自申熱澡水中站起身來。

  「把那塊破布拿開!」蘇虹彤難掩見到腳霓一身比奶酪還滑嫩肌膚時的驚艷,貓兒的眼眸中閃著艷羨和妒忌的複雜神色。

  因為腳霓的肌膚就像上好的緞子一樣,卻沒有緞子那種刺眼的光澤,而且在熱水浴後更顯現出南海粉紅色珍珠般的美麗色澤,這是自小在北地馳馬奔騰的蘇虹彤難以擁有美麗膚色。

  「呃?」

  雖然同是姑娘家,雖然在宮家時也常由貼身侍婢們服侍寬衣沐浴但是要在曾欲置自己於死地的蘇虹彤面前一絲不掩的站著,總是讓腳霓不免要感到難為情起來。

  但當她看著蘇虹彤十根染了鳳仙花汁的漂亮紅指甲,知道她現下若是不肯乖乖聽話順從,那她的身子很有可能就要多出十個指頭大的窟窿了。

  咬咬牙,腳霓終是讓澡巾滑落進浴水裡。

  蘇虹彤繞著熱氣氤氳的浴桶走了一圈,也將腳霓週身前後仔細的看了一遍。

  雖然未曾習過武,但腳霓卻敏感的知道蘇虹彤那令她頸後寒毛直豎的殺意頓時斂去不少,這使得她覺得好生納悶。

  只見回到腳面前的蘇虹彤垂眉歎了口氣,腳霓禁不住自己好奇的性子,也忘記了自己正處在生死一線的險境,脫口便問:「蘇姑娘,你怎麼了?」

  蘇虹彤愁眉苦臉地看著腳霓,卻也緩了語氣開口回答道:「原來一烋哥哥喜歡你這種全身又白又軟、胸脯大屁股翹的姑娘。」

  腳霓張口結舌,沒想到蘇虹彤會說出這種話。

  蘇虹彤接著又自顧自的說:「鄰家的葛伯伯和葛伯母向來就很喜歡我、疼愛我,所以打小我就希望能嫁給葛家的三位哥哥之一,好永遠成為他們的家人。可是前年我向葛大哥說想嫁給他,葛大哥卻笑著說我還太小,結果他接著就在那年的年底成了親,現在也生了娃娃。去年我向剛從外地回來的葛二哥說同樣的話,但他也是笑笑的對我說我還小,而且他還從外地帶回來了一個沒有我漂亮的新娘子。今年年初我又向一烋哥哥說要嫁給他,結果他也是摸摸我的頭說我還小。我捺著性子要等著自己再長大一些,誰知卻傳出了他和你訂親的事……」

  歇了口氣,蘇虹彤瞟了瞟腳霓豐盈高聳的胸脯一眼,用哀怨的語調接著又說:「原來葛家的哥哥們說我還小,指的是我這個還『小』……」

  腳霓嘴角忍俊不禁地微微抽動,她很想不顧一切的放聲大笑,但是又怕蘇虹彤惱羞成怒下手宰了她,所以她只好使勁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讓幾近冒淚的痛意止住快要噴洩而出的笑聲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蘇姑娘今年是幾許芳齡?」

  「上個月剛滿十五。」蘇虹彤嘟著紅灩灩的嘴唇回答,好似恨不得自己能馬上再多些年歲一樣。

  腳霓心底想著,這蘇姑娘這大的個頭,想不到竟然是比流雩還要晚幾個月出生哩,看來北地姑娘還真大多是高頭大馬的。她嘴裡卻以和緩的語氣說著,「你長得這樣漂亮,也還這麼年輕,什麼大不大、小不小的,對你而言根本就不是問題。不瞞你說,當我同你一般是十五歲的時候,個兒是既瘦又小,胸脯是既平又扁,我娘擔心我會嫁不出去,便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替我找來很多滋體養身的偏方,讓我天天食療藥補的,才能生成現今這模樣。」說著說著,腳霓還挺了挺胸讓腳霓瞧瞧真實見證。

  「真的?才兩年就有這種成效?」蘇虹彤亮燦燦的貓兒眼瞬時睜得老大。

  眼見蘇虹彤臉色已霽,還露出充滿興味的表情,腳霓便輕輕緩緩地跨出澡桶,再輕手輕腳地拿起搭在一旁的衣裳小心翼翼的穿上,但嘴裡也不忘繼續安撫,「根本要不了那麼久,只要你日日照著方子調食理膳,不出半年,絕對就能讓你抬頭挺胸、傲視群雌啦!」

  蘇虹彤以腳霓從未見過的乖巧模樣,一臉崇羨地點頭如搗蒜,「我一定天天都照著方子吃食。」

  「我是奉尊如父的長兄之命,憑那媒妁之言,才不得不嫁給那沒眼光的葛家三少。葛家的少爺們不長眼,也沒福氣,不懂得欣賞你這未來大美人的好,那是他們笨。等你變得更加美艷不可方物時,他們不捶胸頓足才怪呢。不過既然這些臭男人這麼傻,你這足以嫁進皇家當太子妃的美人兒嫁給那種魯男子,不就真是糟蹋了嗎?」

  腳霓左一句漂亮、右一句美人兒,哄得心思單純的蘇虹彤心花怒放,自信心一下就抬比天還高。

  「嗯嗯嗯,宮姐姐說的對,我娘也曾說我漂亮的可以進宮去選太子妃耶。」蘇虹彤大大的貓兒眼亮了亮,綻開好似已經登上太子妃寶座的如花笑靨。

  「蘇家妹子……我可以喚你蘇妹妹嗎?」腳霓見蘇虹彤含笑的點點頭後,便繼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蘇妹妹,除了使身段豐盈的補方之外,我娘還找來了很多美容養顏的方子哩。你看看我這右手臂,去年可曾不慎讓燭火給燒得面目全非呢,可是我喝了一個月的生肌柔膚藥湯,再敷了雪膚百合膏之後,你現在還瞧得我的手臂有半點紅疤嗎?」

  腳霓心底暗暗吐舌,她哪年哪月曾被火燭給燒傷過呀!至於生肌柔膚湯、雪膚百合膏她更是瞧都沒瞧過。不過沒關係,到時候再教葛大熊去弄一些妙藥來給蘇虹彤就是了。

  「真的哩!宮姐姐的手臂白得跟條胖蘿蔔一樣,一點都看不出來有火傷過的疤痕。」蘇虹彤撫撫腳霓細白無瑕的玉臂,羨慕極了她的細緻膚質,也信極了她的每句話。

  「可是……」蘇虹彤囁嚅著,「我從小吃過的珍藥妙膳也不少,但偏偏都光長個頭兒……」

  腳霓瞧瞧比自己小了兩歲,卻比自己高出快一個頭的,蘇虹彤輕笑地拉著她的手在花廳圓桌邊坐下,「放心,我告訴蘇妹妹的這些偏方,絕對會讓你長肉長對地方的。我猜,像你這麼標緻的姑娘,在北地一定有很多名門公子到你家裡去向你求親吧?」

  「有呀!陳大戶、李員外、邱老爺……家的公子們老愛纏著我,還老是要他們的家丁送來一大堆玩意兒給我,煩都煩死了。」蘇虹彤嘴裡叨叨絮絮地嫌煩,臉上卻神飛色舞的,掩不住被眾家公子追求的得意。

  「蘇妹妹,你發上這支細絲銀釵好美呀!你這繡裙的料顏色更是好看得緊,身上薰的香脂聞起來真是香……」

  「宮姐姐,我同你說哦,你瞧我腕上這鐲兒,可是我爹爹從西域那些藍眼球的商人那兒買來的哩……」

  結果兩個姑娘天南地北,從頭上抹的發油,到腳底穿的繡鞋縫工無一不說,本是相見就眼紅的兩人此刻竟然姐姐來妹妹去的,像閨中密友一般親熱。

  從蘇虹彤一腳踏進腳霓房內,便全身是緊繃杵在房門外的葛一烋聽著聽著,心頭真是五味雜陳,哭笑不得。

  他佩服鄰家小妹蘇虹彤,長得比尋常姑娘都來得大個兒,心思卻單純得比還在流鼻水的小丫頭還好哄;真虧她長了張騙人的艷麗臉蛋,也真虧她還是他們北地數一數二的武技高手。

  但是他更是佩服腳霓那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小刁嘴,竟然能將一向任性蠻橫到無法無天的蘇虹彤哄得服服帖帖的,還對她姐姐長姐姐短親熱的喚個不停。

  腳霓隨時隨地展露出來的不同面貌,著實令他著迷不已。

  常常他還未適應她眼前的樣子,便又見識到她的另一款風情。雍容華貴的疾較山莊宮家大小姐、率直粗口的酒鄉村姑、面對生死交關時的佯裝堅強、傷重纏綿床榻的柔弱、巧舌辯言時的機巧。

  還有,將她摟在懷裡時,她瑰頰潮紅、眼神迷離的動人模樣……

  葛一烋大掌撫住胸口,感覺到心搏奮力的撞擊,明白自己是真的心動了。

  逕自斟了杯茶潤潤唇,蘇虹彤吁了口氣,斂了斂小臉上飛揚的神色,再抬頭端視坐在她對面的腳霓一番之後,輕啟紅唇道:「既然一烋哥哥要娶宮姐姐過門,而且你們訂親的事兒也都傳遍了大江南北,那麼妹妹我就委屈一點,將一烋哥哥讓給宮姐姐,也不同宮姐姐爭了。」

  腳霓臉上微微笑著不語,心底卻暗想著:讓給我?呵,這丫頭還真是愛說笑!

  「雖然宮姐姐方才說得天花亂墜,妹妹也差點兒就信了個十足十,但仔細想想,宮姐姐也不過是圖妹妹別再下殺手、圖妹妹退了和宮姐姐搶一烋哥哥的念頭罷了。宮姐姐,你說是不是呢?」

  她還能怎麼說呢?腳霓只能皺眉露出吞了黃連在舌尖的樣兒苦笑。

  這死丫頭倒還真是鬼靈精!虧得她奉承話說得自己都快嘔出血塊了,現在才打算要來撕破臉皮子嗎?

  蘇虹彤狀似無奈地再啜了口茶水,然後接著說:「如果一烋哥哥真同宮姐姐說的那麼討人厭、那麼不堪,那宮姐姐做啥一路上都和一烋哥哥親親熱熱的?也做啥心甘情願和一烋哥哥百里迢迢、千里遙遙的回葛家去拜堂?但是妹妹雖然明知道宮姐姐剛才說的話有五成以上是在哄妹妹開心,可是妹妹聽了仍是覺得舒坦極了呢,也有點喜歡宮姐姐這種孤狸般的狡猾心思,否則妹妹那幾聲『宮姐姐』是怎麼也不肯喚的哩。」

  腳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繼續閉著嘴、睜著眼聽蘇虹彤繼續說話,心裡也仍是繼續嘀咕:嘖,東拉西拉的,還不是承認自個兒就是愛聽人說好聽的話?

  「不過對於那幾帖可以讓妹妹『抬頭挺胸』的方子,妹妹可是認真的哦,宮姐姐可別忘了要寫下來。」

  僵著笑,腳霓對蘇虹彤點點頭,「那是當然。」就只記得要讓自己身上多些累贅的「肉」,這個沒腦子的女人還真是無聊!

  「聽說宮姐姐的大哥——宮破雷公子,向來是眾家老爺和千金閨女心裡的好對象。可惜宮大哥已經娶了比我的美色稍遜一點點的正房,還揚言說絕不納妾娶小。哎呀呀,真是令人扼腕呀。」

  天老爺呀,這小姑娘壓根不認識大哥,竟然自動自發地叫起「宮大哥」來?真是不知羞。而且要是這丫頭當上嫂子那還得了?疾較山莊上上下下外加看門的那條老黃狗不駭掉十年壽命才怪!還敢大言不慚的說比沁沁嫂子美……哼!沁沁嫂子就算十天半個月不梳頭不洗臉,也比這臭丫頭好看上十倍、百倍!

  「而一烋哥哥的拜把兄弟申屠哥哥,長得是比誰都來得好看,家世也比誰都來得富裕,可惜就是脾性差了點,相處起來一定很辛苦,所以妹妹我也不會列入考慮。」

  這丫頭是想嫁人想得發瘋了嗎?講得好像申屠頊莆抱著她的大腿求她嫁給他似的。也不想想人家申屠頊莆脾性再差,也好過她這老愛拿刀胡亂捅人的臭丫頭!

  「宮姐姐可要替妹妹留意好對像哦!妹妹曉得宮姐姐在疾較山莊時,媒人婆總是像粽子一樣成串的來來去去、進進出出,在這方面宮姐姐是比妹妹有經驗得多,所以還請宮姐姐多多幫忙。還好宮姐姐總算在十八歲前和一烋哥哥訂了親事,否則就不知道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們,要將宮家大小姐嫁不出去的事兒說得有多難聽了。」蘇虹彤彈彈她那又亮又美又染了鳳仙紅花汁的指甲,以無限同情的語氣說出這一番話。

  倚靠在房門外的葛一烋額角沁出了顆冷汗珠子,實在很擔心腳霓那辣性子一起,忍不住氣回了句不中聽的話,又要讓蘇虹彤對她下重手。

  不過如果會因為蘇虹彤的話而氣惱的七竅生煙、破口大罵的話,那宮腳霓就不是宮腳霓了。

  只見她語氣平緩地微微笑著說:「蘇妹妹說的是。」哼,不管再怎麼說,你眼巴巴愛慕的葛大熊仍是要撇開你而來娶我,你嘴皮子再怎麼會耍,還不是白搭嗎?

  「宮姐姐真是好涵養。呵呵呵……」沒有激怒腳霓,蘇虹彤好生失望呀。

  「哪兒的話,好說好說。」腳霓輕舉起衫袖,微微遮住笑得得意的嘴角。

  「其實妹妹這回來尋宮姐姐,是想宮姐姐陪妹妹去一個地方走走,替妹妹拿件東西,然後妹妹就得回家去了。畢竟像妹妹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老是在外行走,總是件讓人很不安心的事兒。」蘇虹彤笑著抬高下巴斜睨了腳霓一眼,言下之意就是:像你長得這模樣,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腳霓強迫自己忽略蘇虹彤的「話中有話」,佯笑地問,「哦?是很遠的地方嗎?是要我陪蘇妹妹去拿些什麼東西呢?」

  「不遠、不遠,從這客棧出去拐個彎就到了。咱們早去早回,省得一烋哥哥見不著宮姐姐要掛心了。」

  腳霓心想,既然蘇虹彤說不遠,而且還說了要早去早回,想來這鬼丫頭應該不會再玩什麼花樣了。可是她的眼皮一直猛跳著,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一烋哥哥最討厭這種江呀、河呀很多水的地方了。我聽葛伯母說過,那是因為一烋哥哥小時候曾經不小心跌進他們後花園裡的池塘,差點還給淹死哩。」蘇虹彤以溫柔又堅定的力道,牽握住腳霓冰冷的小手。

  遠處的漁火點腳霓,一點也不曉得走出他們投宿客棧的拐彎後,竟然是個遙望無邊的大湖。

  「宮姐姐,你……會泅水嗎?」

  腳霓臉色發青的搖頭,心裡後悔極了。為什麼小時候沒跟著疾較山莊裡的眾婢女姐姐在夏不學會泅水呢?

  眉彎、眼彎,唇彎,蘇虹彤用她那比晃動銀鈴鐺時還要好聽的嗓音,低聲輕笑了起來。

  「宮姐姐你瞧瞧,這月色有多美呀!尤其是映在湖心裡的那個月兒,是不是更美呢?我就是想麻煩宮姐姐替妹妹把湖心的月兒給拿過來哩……」

  不待腳霓回過神來,蘇虹彤手腕輕轉使了個軟勁,便一手將腳霓給遠遠的拋到湖心裡。

  然後,她的貓兒眼瞟了瞟一旁湖邊的樹影。

  「一烋哥哥,你還杵在大樹後頭做啥,你剛剛沒看見宮姐姐搖頭說她不會泅水嗎?呵呵,雖然我頂會泅水的,可是我現在要忙著回咱們北地去了,一刻也等不得呢。」

  話聲一落,蘇虹彤即刻扭身飛跨上在樹下的一匹胭脂牝馬,奔馳馬蹄聲中,還隱約地夾傳而來她銀鈴般的笑聲。

  「咳咳……你不是不會泅水?咳……」

  咳出不慎喝下的幾口湖水,腳霓這才趴在草地上看清楚方才在湖底像條蛟龍拎著她游回湖畔的人,竟然是聽說小時候差點在小池塘滅頂的葛一烋。

  「我不是不會泅水,我只是討厭。」抹去臉上的水珠子,葛一烋好笑地突然發現他的褲管裡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溜進了幾條小魚。

  「胡扯!討厭還能游得比條魚還快?」擰著水淋淋的袖子,腳霓睨了葛一烋一眼。

  「就是討厭才更要學得精呀。」那幾條搞怪的小滑魚,弄得他雙腿發癢直想笑。

  「哼,無聊的道理。」

  「幸虧我懂得這無聊的道理才能救你一條小命,你還用這種囂張的態度對待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個鬼!要不是你這個大煞星,那個莫名其妙的大魔女會三番兩次想來收了我這條小命?」

  「嘿,當真是宮家那個飽讀詩書的大小姐嗎?罵起人來怎麼比全村市場裡的潑婦還悍哪?」

  「你早知道你那位『蘇妹妹』來尋我晦氣,還悶聲不響的讓她在客棧裡欺侮我、眼睜睜的看她把我扔進湖裡去?你是不是有毛病呀!口口聲說要把我娶回去,是想娶我的牌位回去嗎?你這個無聊漢、大傻豬、莫名其妙的缺德鬼!」

  「我是瞧你們倆聊得挺愉快的,不好意思去打斷你們的興致。再說……假使我在一開始就衝進你房裡,你會不把我大卸八塊嗎?哈哈哈!」想起腳霓之前在澡桶裡和腳霓的對話,葛一烋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

  「你……你連那個也偷聽了?你不要臉!缺德鬼!」困窘的紅潮產衝上腳霓的頸頰,她深深相信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氣得披臀的濕淋淋長髮也要一根根豎立起來。

  「缺德鬼這句你剛才罵過了。」瞧腳霓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讓葛一烋有點不忍心,卻還是忍不住要壞心眼地再逗逗她。

  「你……你你你……」

  倏地,一陣夜風由湖面襲向岸畔。

  「哈啾!哈啾!哈啾!」毫不端莊的一連打了三個大噴嚏,腳霓這才發覺自己正冷得發抖。「好……好冷呀……」

  葛一烋瞟了一眼和自己同樣渾身濕漉漉腳霓,「再這樣下去,咱們兩個非凍得著涼犯病不可。那只好……」鬆鬆牛皮鞋靴、扯扯褲頭,葛一烋就是拿他褲管裡那幾條胡鑽亂動的小魚沒轍。

  腳霓瞧著葛一烋松靴扯褲的動作,心頭霎時一緊。他……他他他該不會是想要那一套……什麼傍身生暖的爛法子吧?

  「不行!雖然咱們是已經訂下婚事的未婚夫妻,可是我總也是好人家的清白閨女,你也不能在這種地方就要先洞……洞……洞……」腳霓一句「先洞房」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凍?凍什麼?你是凍壞腦子了嗎?」

  葛一烋實在聽不懂腳霓在說什麼,也搞不懂她為什麼縮得像個蝦球一樣,而且還死命抓緊自己的衣襟,用力得十根指節都發白了。

  「總之你……你可別亂來,我可是抵死不從的哦!」

  「抵死不從?你不怕著涼犯病嗎?」

  「你有沒有羞恥心呀?這裡說不定馬上就人來車往的,你當真是只禽獸嗎?」

  「羞恥心?禽獸?」

  「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要喊救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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