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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是男的?」楚寧迅速爬起身,如夢囈般說道。

  「她」還挨過自己的胸……不、不會的!「她」這麼美,怎麼可能不是女人!但「她」有個東西……

  任懿芊邊收起寶貝,邊道:「對呀!」能讓這個憂鬱小生詫異得忘了皺眉.她笑得更燦爛了。

  楚寧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希望將剛剛驚怵的畫面自腦海中驅走。但這個事實真的太教人詫異了,他直覺地想先逃離這個荒謬的情況。

  但路沒幾步,這個「美艷」的男人已飛身過來,伸指連點他幾處大穴,讓他全身僵直如木石。

  「她」剛剛小便摸過「那個」,還沒洗手,居然——楚寧立時氣憤大吼:「你這不男不女的傢伙.快解開我的穴道!否則我……」

  任懿芊伸手一點,點了他的啞穴,激動地反駁:「什麼不男不女的傢伙?!告訴你,我可是個百分之百的男子漢!我不喜歡騙人,更討厭扮女人……」

  他為了達成任務,不但得時時用「雪香膏」抹遍全身,每日還得忍受三回銀針灸刺的痛苦;不過最可惡的是,國舅爺不時吃他豆腐,又調侃他的模樣比歷任的花魁還好看。

  那個姓謝的腦袋一定有問題,放著「嵐岳門」各種經天緯地的正經學問不用,卻要採用易容術這種彫蟲小技讓他扮妓女?說好聽是去打探城裡的大小機密,事實上,還不就是要他賣弄色相去騙男人!真是窩囊到家了!

  騙人!楚寧一臉的鄙夷神情。「你不相信!我就讓你看個清楚!」

  說畢,任懿芊便扯下頭上的假髮,還解開包復預部的衣扣,露出喉結,然後脫下肚兜,拿下兩團貼在胸口、用軟韌革狀物灌水而成的囊袋……

  不要脫了!我相信!楚寧心底大叫著,但苦於點了啞穴,只好閉上眼。忽地,一陣啪啪的骨骼聲響起,楚寧又好奇的睜開眼。

  只見任懿芊熟練地扳移著關節,然後原先狹窄的肩頭就陡地變寬、變厚。

  「有句話說『色不迷人人自迷』。這三年下來,我真正體驗出這句話,因為男人真的滿好騙的。而且現在大家喜歡豐滿的女人,所以,我只要用『移位縮骨術』將我的骨架調整得細小些,加上我『嵐岳門』獨步天下的易容術,再用銀針早晚灸三次改變嗓音,就沒人懷疑我是男人了。」

  跟著楚寧震驚地看著他解下腰帶,用指甲在腿肌上輕摳幾下,揭下一層薄皮,腰圍立刻就粗了一倍。

  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瓶子,用布沾抹在臉上很快的就抹去一臉脂粉,然後一張純然男性的臉龐就出現了。

  好驚人的易容術!原來「他」是這樣變成「她」的!楚寧由衷讚歎。只是,他兩道修得短細的眉毛在這張瞼上看起來有點可笑。

  任懿芊熱切地望著他,「現在你應該相信我不是不男不女的怪物了吧?」等了半晌都不見對方答話,他這才恍悟道:「啊!我忘了你沒法說話。」便動手解了他的啞穴。

  「既然討厭份女人,為什麼你……」

  「唉!誰教我師父她欠了國舅爺一份情?人家是『父債子償』,我也只好『師債徒償』。所以,國舅爺要我扮女人在王公新貴間查深消息,我也只好咬著牙做啦!」

  「但離了京師,你何必繼續扮女人!」

  這樣把人耍得團團轉,太可忍了!

  任懿芊臉上仍沒有一絲愧疚,「這個啊?就要怪國舅爺家心病太重了,他覺得錢灝勖失蹤得太突然,怕這事是王尚書那邊的人搞的鬼,又為了要撤清官商勾結的嫌疑,他也不願勞師動眾去救他,所以給我寫了張無關痛癢的手諭,讓我和你去救人,又叫我繼續扮女人,好就近觀察你有沒有跟王尚書的人勾結啊!」

  「國舅爺信不過我!」當下,楚寧的愁眉擰得更緊了。

  「是阿!他懷疑這是王尚書設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要破壞謝、錢兩家的協議;否則哪那麼巧,錢灝勖會剛好在這節骨眼上失蹤!不過呢!我才一刀就把你擺倒,我想,你就算想搞鬼也沒個本事。好啦!天候不早了,我們該啟程了。」

  可是當他將楚寧手足上的穴道解開後,楚寧卻轉過身,往反方向走了。

  「喂!馬車在那邊!」

  楚寧頭回也不回,朗聲說道:「既然信不過我,那楚某就此告辭!」

  想走!呵!沒那麼容易!

  他隨手抬起兩顆石頭往楚寧的膝窩一丟,就讓楚寧跌倒在地上,然後輕鬆來到他身邊蹲下問道:「看你一臉氣鼓鼓的,是不是為剛剛換的那一拳生氣?告訴你,男人啊!心胸就得寬大些。」

  楚寧兩腿酸麻,心中怒氣更熾,於是把臉撇開,不屑答他的話。

  「而且,你不但不能生氣,還得和我化敵為友,因為,雖說你熟知湘黔那邊的風土語言,但你不懂武功,要是遇上王尚書或是盜匪什麼的,若沒我在一分保護你,憑你那兩下子,很難不被掛掉耶!」

  楚寧臉上閃過一絲擔憂,不由得想起楚家的死對頭「五湖幫」。

  這時.任懿芊已伸過手將他自地上撿起,一起往馬車走去,「好了、好了,你我雖江昧平生,可是,我覺得我們還滿有緣的,況且,我們還有任務得完成,何不就交個朋友?」

  「心領了,楚某高擎不上。」楚寧直截了當的回絕。

  但任懿芊一點也不在乎,自顧自的說道:「我知道你現在還很生氣,但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騙你了!來,我告訴你我的真名,我本名叫『任奕岍』,雖然念起來剛好跟原先的『任懿芊』一模一樣,但,意思可大不相同。那個『岍』字,是指我結束流浪生涯,也是我拜師學藝的地方,那座『岍山』就在長安城西北邊……」

  哈!本以為「她」性情直率.不像一般女人忸怩保守,原來『任懿芊」根本不是女人。

  楚寧沉默駕著車,又擰著眉想心事,一點也沒將任奕岍的聒噪聽進耳;想到一個時辰前發生的事,仍是相當驚訝。同時,一段難以啟口的苦澀亦湧上心口。

  唉!世事真是無奇不有,美艷無雙的花魁居然是男人扮的,那麼,自己這個「楚寧」是女人扮的也沒啥稀奇吧!

  唉!她這個真女人,輸給女人也就罷了,現在居然給一個男人比下去,而且,還不曾發現他是假女人!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要是你還在為那一拳生氣,那我現在也讓你打一拳,你就別再繃著張臉了,行嗎?」車廂裡的任奕岍扯扯她的衣角不滿地抗議著。

  楚寧扯回自己的衣角,不悅地對他道:「不必了。」又不是三歲小孩,誰要跟他玩捶來打去那麼幼稚的遊戲!

  「又皺眉了!」任奕岍不發探手要撫上她的眉心,「難看,還會長皺紋耶!」

  但楚寧躲開了,「拿開你的手,我討厭人家碰我!」

  「這麼凶?我只是要問問還有多久才進城,想早點買男裝來穿嘛!我就知道,當我的身份一拆穿.你就懶得理我了。唉!男人都是這樣現實的。」

  他哀怨的語氣令楚寧感到詭異又好笑,「喂!你是不是花魁當太久了,忘了自己是男人?」

  他翻翻白眼,不悅道:「當然不是,只是對你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表示抗議而已。」

  楚寧抿緊唇,抗議!虧他說得出口!先前以為他是女人,路途上所有的活兒都是她在打點,被他以女人的身份戲弄了一回又一回,更可惡的是,他還摸了她的胸脯……

  「之前的過節,就讓它過去好嗎?嗯!楚老弟,你說話呀!」

  楚寧氣得仍是不吭聲。

  哦喔!這小子的氣居然到現在還沒消耶!這下不好了!任奕岍認得那種臉,這表示自己的好日子結束了。

  不多時,他們進了城,任奕岍要求楚寧去幫他買了衣裳,但楚寧不肯.他只有戴上黑紗帽遮住臉,進衣帽鋪去買自己所需的東西。

  他在牢籠裡換好裝後,他們來到了今晚落腳的客棧。

  「小二,兩間上房。」楚寧照例吩咐著。

  任奕岍卻一旁插嘴,「不用,一間就行了。都是男人,租兩間房,多浪費呀!小二……」

  「兩間!」楚寧厲聲堅持著。

  「一起啦!這樣我們就可以秉燭夜談,聊到天亮。」他想藉機改善雙方的關係。

  「我累了,也不想聊天。」楚寧冷冷的拒絕了。

  「也好,今晚我們就早點睡,我的睡相最好了,不磨牙也不放屁。」他高舉手保證著。

  楚寧又揪起眉,只丟下一句「抱歉,我的睡相很差。」就走開了。

  楚寧動手拿起臉盆架上的布巾,緩緩擦拭臉上刻意塗敷上的油泥灰,不久,一張蒼白削瘦且有著一片瘀紫的臉龐便出現在面前的銅鏡中。

  楚寧取出木篦梳理一頭只及胸口的青絲,一面望著鏡中下巴那塊醜陋的瘀印。

  一個守分謹禮的女子臉上是不會有這樣不名譽的傷痕的。

  呵!楚寧苦笑了一聲,但現在自己是「楚寧」,是個男子,所以,有這樣的傷不也挺合適的!

  別再想了,明天還要早起。楚寧動手取下縛束胸口的布匹,讓平板的身材恢復原有的曲線。

  正要在榻上躺下.卻響起叩門聲,「楚老弟,是我,開門啊!」

  是任奕岍那個煩人精。

  「什麼事?」楚寧緊張地將被子掩在隆突的胸上。

  「店小二剛剛來找我,說有隊客商人太多了,房間不夠住,所以,我就將房間讓出來了,現在我沒地方睡,只好來跟你擠一晚了。」

  她席覺出他聲音裡強自壓抑得逞的笑意,不禁又怒又惱,「哼!那是你自己要把房間給人的,不干我的事!」她將被子蓋在頭上,不想理他。

  「唉!別這樣啦!出門在外,總要相互幫助嘛!」

  「滾開,要睡去別的地方睡!」她真正動態了。

  「不會吧!難道楚兄要我去睡馬房?」

  楚寧不為所動,「你還有柴房可以選。」

  「哦!楚老弟,你好殘忍喔!我保證,絕對不會吵到你,讓我進房睡嘛!」他繼續拍門。

  「我習慣一個人睡,你滾!」她在被中大叫著。

  「沿關係,我可以睡地上。」

  楚寧火了,剛要開罵,就只聽見「啪嚓!」一聲,跟著「呀」一聲,任奕岍就推門進來了。

  他怎那麼過來的?她記得自己將門閂得好好的呀!這個爛店,門閂是麵粉做的不成!不行,她得想辦法。

  任奕岍還沒放下手裡的枕得,就發現屋裡突然全暗了。「你幹嘛將火吹滅呀!」

  楚寧緊抓著被子,縮在榻裡的最角落,「我都是這樣睡,如果你不習慣,就回你自己的房間!」

  「好好好!我睡就是了。」他抱著被褥摸黑要找地方躺,忽然,又朝床榻方向說:「楚老弟,你生病了嗎?否則怎那麼喘得這麼厲害?」

  喘?她的心都快從嘴巴裡跳出來了!「不必你管,快睡!」

  「曖,怎能不管?燈呢!我點燈來幫你看看。」

  絕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楚寧馬上朝矮几摸索,想早他一步將燈架拿到手,不意兩人的手在黑暗中碰個正著。

  楚寧立刻抽回手,扭身就要閃,但他已順勢撲了過來,而且好巧不巧自身側摟住她的腰,嚇得她喘不已。

  「哦!楚兄弟,你的身子好燙,八成是著涼了。」對了,也許為他通一下脈,他今晚就有床可躺了。「不要緊,我替你運氣通脈,包你明天就好了!」說著,就要伸掌為她運功。

  她剛好轉過正面,喊道:「不用!」結果,原來那只該貼在她背後的手掌.就「要死不死的」按在她小巧的胸部。

  軟軟的,啥呀!

  可惜任奕岍還沒反應過來,黑暗中就響起一記清脆巴掌聲,以及楚寧的厲斥,「你——下流!」

  任奕岍兀自不解的撫著臉上熱辣辣的鍋貼,「喂!姓楚的,你太過分了!我好心要幫你驅風寒,你非但不感激,還打我!」

  楚寧掩著被觸碰的胸口,羞憤罵道:「誰叫你摸我的——總之,這是我的床,決該下去!」

  「去!下去就下去,希罕啊!」媽的,床借躺一下就大呼小叫、別彆扭的,他寧可睡地上!

  任奕岍心裡嘀咕,重新躺回冷硬的地板上。

  一整夜,楚寧緊張兮兮地摟著被子,無法成眠。

  她決定在他醒來前更衣,將自己弄回平日的模樣。但在走過任奕岍身那邊時,他剛好翻身,手臂一下子就掃向她的腳踝,嚇得她失去重心,摔倒在他身上,一顆心差點從嘴巴跳出來。

  她急促呼出的香軟氣息拂在他面上,害他誤以為那是春暖花開的岍山吹捲起的馨風,將他恍恍惚惚帶入了他思慕的山居歲月裡,那兒有他難忘的歡笑童年與青春歲月。

  她一面控制急喘的氣息,一面目不轉睛盯著他緊皺的雙眉與囈語抱怨:還好,他沒睜開眼。

  她正要爬開.忽然,她被一股極淺、但熟悉的冰麝香吸引住。過了一會兒,她弄清楚這香氣不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當他還是花魁時,她就聞慣了這股從他衣物上所發出的氣味,只是時的香味濃多了。

  咦!原來他長得這麼好看,難怪能扮女人而不穿幫。她在幽暗的月光下打量起他。和他先前的模樣相較,眼前的臉龐沒了脂粉的掩飾,加上頰上新冒出來的胡碴,他的「姣麗」已不復存,可是,這般眉清目秀的男子,卻一樣足以令人心跳加速;不過,他耳垂上的兩點耳洞,看來還真有點可笑!

  嘖!她在做什麼!趕緊離開才是。

  就在她偷偷翻過身,正準備爬離他身邊的同時,一隻手掌卻忽然自後輕住她的肩。

  啊!她在心中驚呼了一聲,跟著另一手掌也朝她的腰圍靠過來,雙臂一收,她整個人就貼在一堵寬厚的胸膛上。

  大師兄是不是又被師父罰沒飯吃了!怎麼變得這麼瘦!想起鬼主意不斷的大師兄,即使在睡夢中,任奕岍也不禁笑了。

  楚寧雖看遍了太湖船工們工作時所裸露的精壯胸肌,但,她可不曾這樣偎靠在男人的胸前邊;而且,他曖熱有力的鼻息噴襲著她的耳後,讓她心口不住狂跳,呼吸紊亂。

  好不容易她解開了頸間的手,正試著再推開腰上的手,但這時一隻修長、有力的腿就跨了上來,而且,他的小腿不她的聲音慢慢穿透他的夢境,當他終於睜開眼,他發現自己的手按住楚寧的腰,雙膝鎖在她的臀後,嘴唇也還貼著她的頸側。

  他飛快鬆開四肢,抓過被子遮住蠢動的身體,質問道:「楚寧,你、你怎那麼跑下來偷襲我?」

  楚寧狼狽的爬起身,緊抓著衣襟,「偷襲你!是你先絆倒我,又死摟著我,還想——哼!算我倒霉。」語畢,便快步走回床榻。

  任奕岍張大了嘴,「我抱……抱你?」

  難道說剛剛那種柔軟,充滿彈性的感覺,是這小子的身體?想到這個,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將棉被往頭一罩,媽的!

  不會吧?

  第二日,楚寧「有驚無險」地及時作好一切偽裝,也發現了門閂並不是被蟲蛀或年久失修,而是讓他用內勁拍斷的,且照平整的斷口看來,這澤蛋的功力還頗深的。

  「楚老弟,這馬我已餵他草料和水了,可不可以讓我駕車?」任奕岍一邊狼狽抹汗,一邊想著,當女人還是有佔便宜的地方,像這些辛苦活兒以前全都是楚寧做的,哪需他動手!

  楚寧冷著臉上車,拿起馬鞭朝後頭一指,「你根本不會,只要少給我添麻煩就行了,到裡面去。

  但任奕岍哪肯再南在氣悶的車廂內,「就是不會才要學啊!」說著就將韁控搶了過去。

  楚寧也沒再說什麼,只將身子往後靠穩,冷眼旁觀他拙劣的駕車技術。

  果然駕不到一刻鐘,他那經三年細心呵護的奶油桂花手就磨破皮流血了。

  繡花枕頭!楚寧看他疼得齜牙咧嘴的蠢樣,於是一把扯住韁繩,「你不行,給我!」

  「別這樣,讓我再試一陣子!」經史子集、十八般武藝外加勾引男人他都有涉獵,但就是車這檔子事兒還沒碰過。

  「逞什麼強!快給我!」楚寧一使勁,粗硬的韁繩像火般燒過任奕岍磨破皮的掌心,疼得他哇哇叫:

  「哦!痛死了!」

  楚寧忍住到唇邊的關心,悶聲瞪著前方的路,繼續趕車。過了一會兒,她發現任奕岍一直盯著她的手。

  「看什麼!」楚寧沒好氣的問道。

  「真好!要怎麼做,才會跟你的手一樣!」他目光裡滿是崇敬,那種繭,是男人的光榮標記耶!過去的三年,他過得太安逸了,從現在開始他要好好磨練,當一個不辱師門的男子漢!

  「很簡單,只要綁個半年的船纜繩就行了。」黝黑的泥灰將她的苦笑掩去,但聲音中仍可聽出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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