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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刀光劍影,鮮血四濺,爹的慘叫,含恨歸天,娘的悲嚎……

  慘不忍睹的夢境,管念禧一身冷汗地嚇醒過來。

  他又夢到以前的事了,一段最慘痛的回憶,這幾年來,夢魘始終糾纏著他,彷彿爹娘在冥冥中,提醒他一定要記得報仇。

  他不敢忘,也不能忘,時時警惕自己。

  可是自從遇上唐韶荏,一切都亂了。

  他痛苦不堪地將十指埋進發間,真希望自己能喪失記憶,不要活得這麼為難、矛盾。

  那個孩子絕不能留!有個聲音驀然在耳畔迴響。

  他心驚肉跳,莫非是爹娘的指示?

  神智已被幻覺侵襲,分不清對錯,一股莫名的力量催促著他。

  管念禧下了床榻,像被附了身,兩眼空洞往前走……

  在另一個房間裡,唐韶荏還沒歇息,她正在為未來的孩子縫製一雙可愛的小靴子。

  她滿心期待地將那雙小靴子捧在手心,想像著孩子的模樣。

  依她和念禧的長相,這個孩子一定會很漂亮,結合了父母親的優點。

  韶荏一手托著粉腮,笑了起來。

  這時,孩子的爹進來了。她收藏起笑臉,正襟危坐,心裡其實是有幾分喜悅的,自從她平安回來,他還不曾踏進房裡看她。

  也許他是來和她冰釋前嫌的,終究他還是愛她的,要低下頭來向她認錯了。

  「韶荏……」他粗嘎沙啞地喚她,似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什麼事?」她刻意冷淡地回應,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已經很晚了……」

  「我特地端了一碗雞湯要給你安胎。」他包藏禍心,手忍不住發抖。

  「我不喝。」她嘴上拒絕著,心卻在竊喜,他到底是先投降,認輸了。

  「過去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他低聲道。

  「不必了,我承受不起。」

  「難道你不肯原諒我?」他像個請求母親原諒的孩子。

  她心軟了,放柔了語調。「雞湯拿過來吧!」

  「趁熱喝了。」他把碗蓋一掀,那熟悉、薰鼻的氣味,立刻提高了她的驚覺,該不會是——

  「那是什麼——」她張口欲問,他迅速將藥汁灌入她的嘴裡,強迫她喝下。

  「不……」她的眼珠子瞪得好大。

  「一下子就好。」他不容她吐出,一手扯著她的頭髮,一手將整碗菜汁餵進她嘴裡。

  藥汁溢出一半,她依然喝下了一半的強力墮胎藥,他為了增加作用,特地增加劑量,濃縮而成。

  「啪!」她打翻藥碗,揮掌給他一個重重的耳光,眼中含淚,挾著濃濃的怨恨,朝他咆哮:「管念禧,我如果失去孩子,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他波紋不生的黑瞳轉騖冷,陰鬱地道:「這個孩子不能留……」

  「為什麼你的心就這麼狠?連你的孩子也不放過。」她聲嘶力竭,柔腸寸斷。

  腹部傳來絞痛,她心悸不已。

  完了,她的孩子將慢慢地抽離她的身子

  她按著肚子,瑟縮到床榻,紅色的血從兩腿間汩汩流出……

  看見怵目驚心的血,他整個人恍然,如夢初醒。

  「韶荏,你要不要緊?我去請大夫。」

  「你不要再惺惺作態了,我們的孩子沒了,我們也就結束了。」她無比沉痛地道。

  鮮血染紅了綾裙,面積愈擴愈大……

  他臉色鐵青,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道:

  「我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劊子手,怎麼會這樣?」

  「啊……」她哀嚎著,承不住劇痛,幾乎虛脫。

  「韶荏……」他充滿著罪惡感,惶恐不已。

  「我好恨……」深夜,迴盪著鬼魅悚然的氣氛。

  錯誤已無法挽回。

  她的悲、她的淚,天地神祇都為之共憤!

  一支商旅在沙漠中緩行,駱駝的背上伏著壓箱,全是從大唐要銷往苗疆的商品。

  嚴碩千里迢迢地跟隨商旅,尋找侄女韶荏。

  自從韶荏被苗族大使帶走後,半載都沒有消息,他實在牽掛、憂心,決定親身來苗疆一趟。

  義兄唐的遺言,他一直謹記在心,視三名侄女為自己親生女兒,在他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們。

  路途遙遠,上了年紀的他,實在是吃力、疲累。但是為了尋回韶荏,再苦也得撐下去。

  經過長途跋涉,他終於來到苗疆,和商旅的人分道揚鑣。

  也不知道韶荏現在在哪兒?千頭萬緒,從何找起?只能到處逛逛,碰碰運氣。

  他在熱鬧的市集大街走著,看見年輕的姑娘,就多瞧兩眼,還被誤以為是老不修,被瞪了一眼。

  拎著簡單的包袱,雙腳走得好酸,還是先投宿客棧,休息一下吧!

  他拐彎走進一間客棧,打算休息一晚,明日再打聽消息。

  府裡頭充斥著淒清的氣氛。

  唐韶荏一臉淒絕地倚在床頭,不哭不笑,面無表情,她的孩子沒了,她的心也已經死了,對任何事都不抱任何希望。

  「韶荏,你倒是說說話,別這樣嚇我。」管念禧從來沒有這麼徬徨、紊亂過。

  她兩眼無神,毫無焦距地盯著前方,不發一語,像失了魂般……

  「我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他黯然神傷。

  雖然她是仇人之女,但是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都牽制著他,他無法不在意她。

  韶荏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淚已枯,哀莫大於心死,她永遠不能原諒他對她所造成的傷害。

  沉默是最好的報復。

  管念禧面容枯槁,鬍渣不剃,已失去了原本英颯的外表,為伊人憔悴。

  「你也許不相信,我比你還痛苦。」他輕溢出言,神情落寞。

  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她在心裡冷哼,完全不相信他的虛情假意。

  他若真心愛她,就不會因為仇恨,扼殺了他們的孩子,因為愛可以戰勝一切。

  儘管他寸步不離地陪伴她,她還是不願開口跟他說一句話。

  她只想結束這永無止盡的身心折磨,回到原本屬於她的地方。

  可是他偏不放她走、要困住她,她只能做無言的抗議。

  「你多少吃一點東西吧!」管念禧接過侍女端來的食物,柔聲勸道。

  她緊抿著唇,別過臉去。

  「你已經一天不吃不喝了,身子怎麼受得了?來,乖,至少喝一口湯。」他耐著性子,要親自餵她。

  韶荏不理會他,小檀口始終緊閉著,她怎麼敢再喝他端來的湯?

  她的態度彷彿他的湯裡有毒,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他怎麼能怪她?

  但是她若要絕食,等待死亡,他不能坐視不管。

  「你如果餓死了,你的義叔、姐姐們會很傷心的。」他想她至少不會棄家人於不顧。

  韶荏轉過頭,幽怨的眸子瞅著他,包含著恨意,他心中一凜,不敢迎視她致命的眼眸,他心虛、內疚地想要迴避。

  「我把東西擱著,你想吃便吃,我走了。」

  她的腦子一片混沌,已經分不清是恨亦是愛了。

  嚴碩經過打聽,確定韶荏就住在這裡,他只身前往,被府中的侍衛攔在門外。

  他無法進入,一籌莫展之際,默啜正好也要進府探望韶荏。

  侍衛見了默啜,自動退開,讓她進去。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我要見我的侄女韶荏,她不是住在裡面嗎?」嚴碩不死心地想硬闖。

  默啜聽見他的話,好奇地問他:

  「你是韶荏的什麼人?」

  「我是她叔叔。」嚴碩聽到這位苗女居然會說漢語,精神為之抖擻,也許能藉著她的幫忙,順利見到韶荏。

  「原來你就是韶荏口中的嚴叔,是吧?」默啜笑道。她曾聽韶荏聊起家鄉的事。

  他頷首道:「我正是,這位姑娘你能不能帶我進去見韶荏?我千里迢迢從大唐來。」

  「當然可以,你跟我來。」

  侍衛也不好再阻撓,便放行。

  嚴碩戰戰兢兢地尾隨默啜進入偌大的宅邸,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那麼陌生,一心牽掛侄女的他,加快了腳步。

  默啜帶著她,跨進一間房間門檻——

  「韶荏,你看誰來了?」她語帶興奮地說。

  唐韶荏慨慨地下床,提不起勁來,但是看清來者後,她喜出望外,激動哽咽喚道:

  「嚴叔!真的是你,韶荏好想你!」

  「你怎麼瘦了一圈?吃了很多苦吧!」嚴碩心疼地撫著她的髮絲。

  她抿唇搖頭,聲淚俱下。「嚴叔,我好想回家。」

  「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嚴碩忿忿地為她抱不平。

  「現在說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擺脫過去的惡夢。」她楚楚可憐的說。

  「唉,我就是不放心你,才大老遠來苗疆,到底你來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嚴碩憂心地說。

  她不願說明,只是一直求他。「嚴叔,帶我回去大唐,我們還有姐姐們,重新過寧靜的生活。」

  「好,我帶你回去。」

  嚴碩話落,門口響起嚴竣、宏亮的聲音:

  「誰都不准帶她走!」

  「他是誰?」嚴碩錯愕地看著眼前這位偉拔、英挺,帶著囂狂的年輕男子。

  「少主。」默啜恭敬地朝他施禮。

  原來他就是苗族大使、強行帶走韶荏的男人,嚴碩不由得怒火燃胸,咆哮道:

  「你為什麼要囚禁韶荏?她哪裡得罪你了?」

  「她沒有得罪我,可是她爹唐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管念禧恨恨地說:「唐殺了我父母!」

  「你不要隨便冤枉好人,唐是我的義兄,他絕不可能幹下這種事。」嚴碩激動地包握住指節。

  默啜在一旁聽得驚心動魄,原來少主之所以恨韶荏,是這個原因。

  「嚴叔,他是管家的三子——管念禧。」唐韶荏含淚道。

  嚴碩震驚萬分,吶吶地道:「你……你是管仲遠的兒子……」真是難以相信。

  「唐是你的結拜兄長,你當然袒護他。」管念禧怒道。

  「念禧……你一定是誤會了,當年你家出事,唐還叫我下江南去找你們這三個孩子。」嚴碩極力澄清:「他到臨終前,還牽掛著你們,怎麼可能會是殺害你父母的兇手?」

  「是他沒錯,他深愛我母親,不惜橫刀奪愛,沒想到我娘為了保護我們三個孩子,也成了刀下亡魂。」管念禧忿忿地道。

  「你錯了,唐不可能是兇手,你們管家的滅門血案,很可能是這只錦盒引起的……」嚴碩從袖口拿出一隻錦盒。「這只錦盒是你娘托付給我義兄的,她交代,裡頭有很重要的文件,要他好好代為保管,而且不可以向第三者說起這盒內的秘密,否則苗疆必有一場內戰。」

  管念禧驚疑地接過那只錦盒,一打開來,上頭寫滿苗族的文字。

  「這和我們管府遭到滅門,有什麼關聯?」他不解。

  「當然有關聯,管夫人是苗族長老之女,她身負重任,只因長老都將重要的東西全塞給管夫人保管,說有朝一日,苗族的野心人士萬一造反,為了不讓苗疆最重要的製毒秘靈被奪走,所以才將文件交給管夫人,只是苗族中的惡人卻誤傳管夫人企圖顛覆苗族,惡人才為尋找這份文件而將管府滅門。」

  嚴碩言之鑿鑿,管念禧不禁迷惘了。

  十年前的血債當真不是唐下的毒手?那會是誰?難道真是族人所為?

  「大哥臨終之前,把這只錦盒交給我,要我妥善保管,現在是物歸原主的時候。管府被滅後,我曾下江南尋找你們三兄弟,可惜遍尋不獲,大哥臨終前還惦記著管、唐兩家的婚約。」

  婚約?管念禧依稀記得有這回事,但眼前捉拿兇手是最重要的事。

  「無論真相如何,在兇手未確定之前,我是不會放韶荏走的。」

  為了防止他們逃脫,管念禧加派人手駐守,嚴格把關,使得嚴碩無法帶走韶荏,只能先留下來。

  韶荏有了嚴叔在她身邊,心情比較沒那麼憂鬱,但是她仍然很希望早日離開苗疆。

  她的一心求去,看在管念禧眼裡很不是滋味。她的人已經給了他,心也應該是他的,他留下她,為的就是要騙得她失身失心後,再一腳把她踢開,可是現在事情跟預期的完全不一樣。

  他割捨不下她,她卻巴不得早點離開他,完全相反。不該是這樣的……

  他踏著沉重的腳步,不知不覺踱到她的房門口。

  夜深露重,不知她睡了沒有?

  從窗口窺得桌上閃耀著一盞燭火,他忍不住推門而入。

  也許又會受到她的漠視或冷言冷語,但是他就想看見她的容顏。

  韶荏趴睡在桌上,手邊放置一本古籍書冊,想必是看書看得累了,不小心睡著了。

  他擔心她會著涼,便摟抱她到床上去睡,比較舒服。

  她蜷動著玲瓏的身子,嬌嫩的櫻唇令人想一親芳澤,他多久沒吻她了?一股渴望油然而生,他俯身貼住那兩片唇辦,撬開貝齒,探舌而入——

  她還以為她在做夢,夢裡的他好溫柔、好深情……她全身軟綿綿地,任他子取予求……

  可是當他沉重的身體整個壓住她時,她覺得不對勁了,赫然睜開美眸,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他似水柔情般的瞳眸,和夢中如出一轍。

  「不、不可能……」她驚愕地推抵他堅實的胸膛,他卻像移不開的泰山。

  「韶荏,你愈來愈美了……」他低醇地道。

  他從來就沒有讚美過她,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出自他的口。

  「你不用白費心機、口蜜腹劍了,我是不會再上當受騙。」誰知反覆無常的他,明天又會怎樣打擊他。

  他愕然一愣。「你怎麼這麼說?」

  「不是嗎?我已經受夠你的喜怒無常,現在的我不是完璧之身,而是曾經流過孩子的殘花敗柳,你的報復也該終止了,請你不要再玩弄我了。」她冷嘲熱諷地道。

  他臉部的線條微微抽動,她的敵意激起了他蟄伏的復仇因子。他激動地扳住她不安分的手臂,置於她的頭頂上方,抽出腰帶,將她的手捆綁在床頭的木樁,令她動彈不得。

  「你要做什麼?放開我,不要啊!」她意識到他不軌的意圖,奮力扭開手上的箍制,慌亂地叫喊。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繼續玩弄你。」他的唇勾勒出一抹陰騖,眼神邪肆,黝黑的大掌游移在她凸起的高原,襯著她白皙的肌膚,更是欺霜賽雪。

  「拿開你的髒手!」她羞憤地嚷道,緊夾著雙腿,不願讓他得逞。

  他知道她的身子已經恢復了差不多,可以再迎接他的進入。

  褪去了所有的衣物,兩人一絲不掛地交疊,肌理互相摩挲,溫熱的體溫彼此取暖,蠶被包裡著兩人,在寒夜裡格外溫暖。

  他陽剛的身體熨燙著她冰冷的心,心跳已然失序地怦動,掙扎愈來愈乏力……

  「你愈痛苦,我就愈快活。」他說著違背本意的話,故意刺激她,在她體內掀起一連串的衝擊。

  像一把刀刃刺進她的心窩,加深了舊疾未癒的傷口。

  她的心淌著血,眼淚卻擠不出一滴來,因為她知道自己不需要為這種喪心病狂的男人掉淚。

  再流淚也是枉然。他若要再強佔她的身子,就隨他去吧!

  「你現在玩的只是一副沒有靈魂的軀體。」她驀然告訴他,企圖澆熄他的慾火。

  他的昂長在她體內靜止不動,黑眸更加黯沉。

  「你要為你的伶牙俐齒,付出代價。」他要懲罰她,腰桿力挺,劇烈地侵佔她的身子。

  「啊……」她受不了地喘息著,試著要抵抗他的侵佔所帶給她的影響,不教他有取笑她的機會,可是實在太難了。

  他是這麼的強悍有力,彷彿要把她揉進心、鎖進肺般,她虛軟如泥,無助地承受他帶來的歡愉狂浪……

  在最終時,她驀然意識到,自己千萬不能再懷了他的孩子,她便使勁用腳踢他。

  「不要把你的種留在我的體內!」她狂喊。

  否則可能又是一件悲劇!她不能讓悲劇重複發生。

  他卻逆道而行,想藉著孩子綁住她,依然把溫熱的種子撒在她的體內。

  「管念禧,你這個惡鬼!既然不允許我生下孩子,為什麼又要迫使我受孕?」她忿而咆哮,眼裡充滿不諒解。「你好自私,就為了一逞你的獸慾,你非得讓我永遠活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裡嗎?」

  他睨了她一眼,雲淡風清地道:

  「如果這一次真的有了,就生下來吧!」

  這是什麼意思?她震了一下,他的口吻彷彿他是帝君,可以主宰任何官妃是否能生下他的骨肉,全憑他一人的喜好。

  她不要做個任他擺佈的女人,因為她受夠了。

  「你說留就留,說捨就捨,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她美麗的瞳眸浮現出明顯的恨意。

  他以為她會感激他的眷寵,哪知被她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余漫已盡,深湛如星的黑瞳,復上一層薄冰。

  「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難以侍候?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最好記住你女奴的身份,別得寸進尺!」他慍怒地提醒她。

  她無比心寒,不該多言的,反正他根本聽不進去,他的心中只有自己、只有仇恨。

  總有一天,他會為自己所做的事,後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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