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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繁燈四起,台北城的夜晚與東京無異。
    莫安嫻每日必定會放上一缸熱水,在熱水中鬆弛神經,懶洋洋地待上好些時候。這
是住在日本所養成的習慣,她躺在浴缸裡,歎息著閉上眼睛,享受著寂靜的夜晚。然而,
今天深夜的寂靜,被不速之客破壞了——
    一陣摔摔跌跌的聲響由遠而近,讓她警覺地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巨響就
來到浴室門前,高大的身軀在毛玻璃後方形成巨大的黑影,讓她緊張得無法呼吸。
    她火速拉下一旁的大毛巾,覆蓋在溫水中裸露的粉紅色身軀上,恐懼地看著搖搖擺
擺的社豐臣推開了浴室的門。
    頭髮雖然已經藏進浴帽裡,但此時她完全是赤身露體的,別說什麼演技了,明顯的
女性特徵能騙得了誰?她奮力壓抑著驚慌往水裡滑去,直到熱水淹沒了口鼻,只用一雙
惶恐不安的眼睛瞪視著他。
    現在別說擔心身份被揭露,不能再踏上舞台演戲了;她只擔心女性身份一被他看穿,
立刻會在這間浴室裡被他生吞活剝,而她守了二十多年的貞潔身子,說不定就在今天成
了這隻大野狼的消夜。
    在溫熱的水裡,她不由自主地發著抖,深深地後悔著為什麼要答應父親無理的賭約?
    「小倭寇,洗澡啊?」他露出傻傻的笑容,然後打了個酒隔,凌亂的黑髮以及衣衫,
還渾身酒氣,像是剛從酒瓶堆裡撈起來似的。
    安嫻瞪大眼睛,很快地就知道他是喝醉了,而且看那沒有什麼焦點的雙眼,他似乎
還醉得很厲害。她心中燃起一線希望,猜想著說不定還能瞞混過去。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她往後靠丟,緊貼著牆壁。
    「我喝了一整夜,剛好晃到附近。我要是喝得太晚,沒能回家去的話,都會到莫老
這裡窩一夜,『你』就按照往例,收留我一晚吧!」他繼續打隔,高大的身軀搖晃中幾
乎撞壞了洗臉怡。
    「出去。」她鼓起勇氣說道,還記得將聲音壓低成少年的嗓音。
    杜豐臣搖頭晃腦地看著「他」,笑容沒有消失。他舉起步伐,扶著牆壁接近浴缸,
仍舊打著隔。「別這麼無情,日本的男人們不是時常坦誠相見嗎?你們都在溫泉裡脫得
精光,對吧?」他咧嘴笑著,雙手開始胡亂地脫著衣服。
    她嚇得差點滑入浴缸內淹死。他該不是想要跟她一同入浴吧?她現在已脫個精光,
什麼都會讓他看得一清二楚了,她就算有超群的演技也掩飾不了凹凸有致的身段。
    「住手,你要洗澡的話,我再幫你放一缸熱水。不要過來,我有皮膚病的,不要過
來——」她喊叫的聲音愈來愈大,滿嘴的胡言亂語,根本就已經忘記要維持假音。她緊
握著手中大毛巾,遮蔽著身子,妄想阻止他的染指。
    但是他根本置若罔聞,繼續脫著衣服,扯開襯衫,拉開皮帶,然後裸著身往浴缸裡
走來。「不要浪費水了,我們可以擠一擠。」他繼續打隔,連呼吸裡都充滿了酒味。
    莫安嫻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她的全身都在發抖,又沒有勇氣轉身逃走。她瞪視著眼
前高大黝黑的男性軀體,頭一次覺得全然的無助,視線只敢停留在他的頸部以上,沒有
勇氣往下看去。
    他真的不知恥地坐進浴缸裡,大量的熱水溢出浴缸,他強健的軀體展露無遺。「借
你的毛巾一用好嗎?」杜豐臣口齒不清地說道,大量的酒精似乎已讓他神志不清。
    「不!」她倒抽一口氣,緊握著毛巾,打算抵死不從。
    她別無選擇的看見他的身體,黝黑的肌膚上有著許多傷痕,可能是先前在警界時所
留下來的勳章,讓他看來格外驃悍。難以想像,在浪蕩不羈的外表下,其實是一個經過
現實試煉的男人。
    「『你』好冷淡。」他難過地說道,但是卻以迅速的動作出手,奪取「他」手中的
毛巾,還連帶將「他」往懷裡拖來。
    安嫻發出細微的尖叫聲,還來不及逃走,就已經成為他懷中的獵物。「住手,該死
的傢伙,馬上給我住手。」當他的手覆蓋上她的酥胸時,她發出絕望的呻吟。
    完了,一切都完了,不但輸去賭約,她連身子都要被這個男人染指了!
    「別討厭我,我幫『你』洗澡好了,讓『你』見識一下台灣男人的好客。」他維持
著酒後呆滯的笑容說道,粗糙的掌揉著「他」嬌嫩的胸,沒有滲入分毫的情慾,只是盡
責的幫「他」洗浴。
    她喘息著想要避開,但是腰上的手臂堅固得像是鐵條,環住她的身軀,讓她動彈不
得,只能被他抱在懷裡輕薄。
    「該死的酒鬼,快點放手。」她尖叫著,感受他的熱力由手掌傳來,隨著觸摸與輕
揉的舉動,滲入她的肌膚裡。
    直到此刻她才徹底的體會,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不同,他太過剛強,而她先前的演技、
裝成少年的種種,只是虛張聲勢,一旦短兵相接,她根本沒有勝算。
    他的手有著不可思議的熱度,觸摸著她的胸,掌握著無人觸碰過的豐盈,像是在觸
摸最珍貴的寶物。她喘息著、掙扎著,卻只是增加兩人之間的摩擦接觸,奇異的感受被
他挑起,她的身子虛軟著。
    「為什麼『你』會這麼軟?」他的聲音裡有著壓抑的沙啞,似乎不能理解,「他」
的肌膚為何會柔軟細緻。
    她雙手握成拳抵在他胸上,想抵禦他的進一步摸索,但是他仍然很堅持,根本不願
意鬆手。
    「毛巾到哪裡去了?」他困惑地問道,黝黑的手順著「他」柔滑的肌理往下探去,
在熱水中摸索著。他的表情仍舊散漫,然而那雙黑眸裡其實閃動著些微的笑意,以及深
深的渴求。
    她驚慌地掙扎,接住他寬闊的肩膀,想將他的身體推開,卻只是將他的身子往下推
去。他像是計算好了似的,趁著找尋毛巾的動作,貼緊她的身軀,將臉貼上她胸前的豐
盈,炙熱的唇甚至不經意地滑過她的蓓蕾,引發她的顫抖。
    要不是聞到他身上幾乎嗆死人的酒味,她幾乎要懷疑,他是藉酒裝瘋,假藉著酒意
來輕薄她。現在她根本無法想到任何關於賭約的種種,滿心只祈求著能夠安然從他手中
逃脫。
    他的手探入水下,在水裡摸索著,不時會觸碰到她的身子,她慌亂地想要躲,但是
卻無法拉開兩人的距離。當她感受到他的手探弄著她腿際的柔軟時,她幾乎尖叫。
    「你在做什麼?」她顫抖著問,因為他準確地觸摸到她身子最敏感脆弱的一處,她
別無選擇地只能攀住他。她的頭枕在浴缸的邊緣,再也無法思考,這些接觸太過親密,
引發的感官浪潮也太過激烈,讓她無法承受,更無法抗拒。
    「只是找毛巾。」他無辜地說道,又打了一個酒隔,狀似無意地對著「他」胸前已
然挺立的粉紅色花蕾吹氣。
    莫安嫻昏亂地感到他的手似乎有意避開近在咫尺的毛巾,探弄著她的柔軟,他的長
指畫過她的花瓣,有意無意地揉弄著她的花核。在她閉眼喘息時,埋在她胸前的臉龐,
緩慢地浮現一絲純男性的笑意,他的指緩緩滑入她的體內,進佔處子的身軀——
    「住手!」安嫻維持著最後的理智,怎麼也無法想像,自己的初次竟會往浴缸中,
被一個浪蕩不羈的醉鬼奪去!
    她無法接受荒謬的進展,只能奮力伸出手,拿起浴缸旁的木製原盆,毫不留情地往
杜豐臣的頭上重擊——
    「咚」地一聲,他的身軀徒然凍結,之後緩慢地鬆懈,沈進溫熱的水池中。
    安嫻慌忙地掙脫,推開他已探入幽徑的指。她的全身都因為羞窘而泛紅著,只是回
想起剛剛的一幕,就羞得無地自容,簡直想馬上打包行李飛回東京去,再也不願意見到
杜豐臣。
    她的貞潔是暫時保住了,但杜豐臣一旦發現她是女兒身,可能會放過她嗎?
    她全身發抖地爬出浴缸,慌忙拿起所有散落的衣衫。瞪著水中浮沉的他許久,她鼓
起勇氣上前,將他的頭抬起,放置到浴缸邊緣,免得他被淹死。緊盯著那張俊期的男性
臉龐幾秒鐘後,她抱著衣服落荒而逃。
    她沒有發現在她離開後,枕在浴缸邊緣的社豐臣,悄悄地睜開眼睛,原先黑眸裡的
醉意早已消失,剩下的是危險的光芒,堅決而肯定。
    就彷彿——最優秀的獵人,已經決定了狩獵的目標!
         
         ★        ★        ★
     
    台北的早晨是喧鬧的,工程進行時的噪音不停傳來,讓人有置身工地的錯覺。
    莫安嫻一整晚都沒有合眼,她窩在牆角緊緊抱著棉被,緊張地瞪著房門,有些害怕
那個醉過頭的男人會闖進她的房裡來。直到天色微亮,她才稍微瞇盹了一會兒。整個夜
裡她不斷想起,在浴缸裡他那些過度親密的觸摸,以及目前四面楚歌的處境。
    她仔細地想過了,最壞的情形不外是杜豐臣得知她是女兒身。就算是這樣,她也打
算跟他暗地裡達成協議,不將事情說穿,瞞騙父親,只要三個月過去,她還是可以回到
舞台上繼續女扮男裝演戲。
    問題是,要他保守秘密,她必須付出多少代價?他曾向她需索什麼作為回報?
    她太過眷戀舞台,說什麼也不可能捨棄。父親不能接受她的夢想,費盡心思要她過
正常的生活,說她要是繼續如此,終生都不會有男人對她青睞。她其實不希罕男人的愛
情,她驕傲而自信,何時需要男人的首肯與接納?
    只是,杜豐臣能夠接納她的特立獨行嗎?他能夠接受嗎?能嗎?像他這麼一個嘴角
有著嘲弄笑容的男人──
    驚覺腦海裡浮現的面孔,安嫻震驚地猛搖頭,努力要把那張臉從腦海中抹去。
    她是怎麼了?因為來到陌生的地方,所以心裡有著畏懼,以至於潛意識想依賴某個
人嗎?就因為他是她最初的接觸,所以心裡老是念著他?
    她找不出原因,只是沒來由覺得心煩,綁縛胸前的綢帶勒得比平日更緊幾分。
    包裹著豐盈的綢帶,竟讓她想起前一夜在熱水中,他緊緊覆蓋著她胸前的黝黑手掌。
她臉色一紅,咬著牙勒著綢帶。
    綢帶原本是一件和服的腰帶,她把內裡拆開,只留下白綢的薄帶,正好適合她的需
要,能將她溫柔賁起的胸線掩蓋,掩飾那屬於女性的美麗曲線。
    就在她喝著早餐的味增湯時,浴室裡有了動靜,嘩啦啦的水聲伴隨著咒罵聲,之後,
浴室的門被推開,沉重的腳步聲往客房而去。
    幾分鐘後,杜豐臣穿著黑襯衫搭配輕便的牛仔褲走出客房。泡了一整夜的水,虧得
他身體體健,沒有感冒,那一身濃厚的酒味也被洗滌,眼前的他帥氣得讓人呼吸困難。
他時常來叨擾,甚至在客房裡放置了備用的衣衫。
    安嫻只允許自己看他三秒鐘,然後就強迫自己低下頭來,仔細地研究浮沉在味增湯
裡的豆腐與昆布結。她在沉吟著,考慮該如何開口。
    「小倭寇,早安啊!」他打著招呼,黑髮仍舊潮濕,讓那雙黑眸看來格外明亮。他
看著她,嘴角的笑容稍稍加深,看來有幾分高深莫測。
    杜豐臣自動自發地從碗櫃裡找出碗筷,打開電子鍋後滿意地看見整鍋煮得香松瑩白
的米飯。他不客氣地添了碗飯,也跟著在餐桌旁坐下。
    「那是我的午餐跟晚餐。」安嫻捧著湯碗,看著原本想要作成飯團當午餐的米飯,
被他一口一口地撥進他的嘴裡。
    「飯可以再煮。」他簡單地說,愉快地吃著醬菜。
    他好奇地翻動淺碟子裡乾燥而芬芳的紫蘇,學著電視上日本人的方式,將紫蘇撕碎,
一片片灑在冒著熱氣的白飯上,嘗試性地用筷子撥了一口,隨後吃得連鼻子都埋進碗裡。
    如果這頓飯可以堵住他的嘴,換取他的沉默,她會十分樂意獻上貢品。莫安嫻認命
地看著眼前的飯菜快速消失,對成年男人的食量感到吃驚。前一夜才喝得爛醉,今天怎
麼沒有半點宿醉的模樣,還一臉神采奕奕?
    杜豐臣咬著脆脆的醃嫩姜。「『你』有這種手藝,何必還幫忙徵信社的工作?乾脆
在台北開一間日本料理亭,飯做得這麼好,簡直就像是個姑娘家。」他狀似不經意地說
道,繼續啃著嫩姜。
    安嫻警覺地抬起頭來,聽出他話中的語意。「簡直就像」?難道經過昨夜的親自
「檢驗」,他還不認為她是個女兒身?她仔細審視著他的表情,並沒有看出任何不對的
神色,眼前的男人還是如同往常,一派散漫悠閒的模樣。
    杜豐臣放棄醃蘿蔔,端起冒著熱氣的湯碗,在霧氣氤氳之間看著眼前的短髮小倭寇,
他眼裡有一抹深理的笑意,旁人難以看穿。「小倭寇,『你』知道嗎?我昨天大概是喝
多了,作了一場荒唐到極點的夢。」
    在湯碗的掩飾下,他的唇邊有一抹算計的笑。打從第一眼看到小倭寇開始,就有種
莫名的懷疑橫互在他心上,讓他耿耿於懷。他的直覺在提醒著自己,似乎在哪裡疏忽了,
有某個盲點明明就在眼前,而他就是沒有辦法看清楚。
    他無法否認自己對於這個小倭寇有著好感;小倭寇的勇氣與不服輸的性格不比成年
男人遜色,假以時日當少年成長為男人,怕也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杜豐臣說不上來的,他就是無法將視線移離開那矮小而略嫌瘦小的小倭寇身上,像
是有一個秘密被仔細地包裹了,存心讓他無法窺探,但是偏偏他卻又愛極了那種探看秘
密的快感,那像是在解開一個有著層層包裝的禮物。是不是拆解到了最後,禮物就能夠
屬於他?而隱藏在最後的,又是怎麼樣的一個禮物?
    昨夜他闖進浴室裡親眼見到真相,也親手觸碰過那原本包裹在男性衣裘下的柔軟身
軀;困擾他許久的美少年,原來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他怎麼可能會放手讓她溜走?縝密
的計謀在他腦海中成形,他特意欲擒故縱,決心好好地跟她玩上一場。
    他緊盯著她蒼白的臉,緩慢地說道:「昨天晚上我竟夢到自己闖進浴室裡,瞧見
『你』在沐浴,而我好心地想幫『你』洗澡,洗著洗著,『你』竟然變成了女人。看,
夠荒謬吧!」
    莫安嫻被熱湯嗆著,連連咳嗽著。她忐忑不安地迎視那雙黝黑難測的眸子,要鼓起
勇氣才能不轉開臉,逃避他的視線。她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氣,昨夜身份暴露,卻被他
因為酒醉而誤以為是夢境。
    「你酒喝多了。」她半晌之後才找到聲音,狀似嚴厲地回答,實際上心跳仍舊十分
快速。
    「我想也是,不過那個夢很真實。說來我大概是想女人想瘋了,竟還會記得,那女
人的身子有多美、多柔軟,『你』不知道,那摸起來的感覺可銷魂了。」他慢慢地回答,
低頭喝著湯,掩飾嘴角的笑意。
    安嫻緊握著筷子,制止著撲上前去掐死他的衝動。她無法反駁,只能坐在那裡,聽
著他重複前一晚在水裡輕薄她的種種細節。他說得如此詳細,讓她的身子竄過輕顫,無
法克制的想起他的舉動,她瞪著他的手掌發愣,想起他是如何的摸索她的身子——
    「住口!不要污染我的耳朵。」她突然說道,再也聽不下去。
    他無辜地眨眨眼。「『你』清純到這種程度,甚至聽不得大哥我作的春夢?」
    他有著惡意的快感,看見她的臉龐一陣燒紅,美麗得讓人歎息。他在心中感到不可
思議,這麼美的女人,自己先前竟然會將她誤認為少年?
    門再度被打開,杜雪繪拿著鑰匙闖入,看見杜豐臣時,年輕的臉上有著如釋重負的
表情。「老哥,你果然在這裡,我找了你一整晚呢,怎麼連電話都不接?」
    「昨晚破水裡的妖精迷住,手機泡了水。急著找我有事嗎?」他隨意把泡了水的行
動電話丟給妹妹。
    杜雪繪沒有聽出哥哥話裡的涵義,只是皺著眉頭,聽不懂他的話,卻也沒再追問。
她手邊還有急事呢,哪裡管得著什麼水裡的妖精?她看看一旁的「安賢」一臉敢怒不敢
言的表情,猜想大哥昨晚大概是迷上哪個酒家女了。
    「唐家從昨晚開始就有人送信過來,通知你今天務必到唐家一趟,幾個高級幹部要
開緊急會議。另外,順便把『安賢』帶過去。」雪繪一五一十地說道,因為飢餓,所以
順便坐下來,不客氣地開始吃早餐。
    想到要與唐霸宇見面,安嫻倒是不緊張,她的演技不差,有把握瞞過旁人的眼睛,
只要那雙眼睛不要那麼銳利逼人,像是要看穿她的真面目、看穿她的內心……
    發現自己正直視著杜豐臣的眼睛在發呆時,她連忙低下頭來,在心裡痛罵著自己的
失態。他將昨夜當成是一場夢境,已經是她的運氣了,要是再不注意,狐狸尾巴隨時可
能露出來,她可要小心才是。
    安嫻努力維持鎮定,站起來收拾餐桌,順便把電子鍋給洗乾淨了。倚靠著流理抬,
她甩干水淋淋的雙手,跟暫時老闆對上眼。
    「我們什麼時候到唐家去。」她用正常語氣詢問,努力裝出平常模樣。
    「等一下就出發,唐霸宇找了我一整夜,大概是我先前調查的事又有進展了。」談
到工作方面,他的表情都不同了,銳利的黑眸讓人畏懼,原本散漫的氣質消失殆盡。
    「不會又是調查狗兒被謀殺的案件吧?」她諷刺地問著,想起先前被愚弄的情形。
    他露齒而笑。「徵信社只是開好玩的,我真正的工作還是在『太偉集團』裡,我直
接受命於唐霸宇,幫助他做各種調查。放心,這一次讓『你』見識的,絕對會讓『你』
大開眼界。」他站起身來,兩個人隔著寬廣的房間對望,有某種東西在其間流竄,但是
誰也沒辦法說得分明,那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火花,除了憤怒與挑戰,又像是包含著什
麼……
    杜雪繪瞇起眼睛,暗笑自己想像力太過豐富,把心裡那種奇異的想法撇開。老哥跟
「安賢」都是男人呢,男人跟男人之間會有什麼火花?
    「去準備一下,我等會兒開車來接『你』。」他對安嫻交代著,同時拎起還在喝味
增湯的小妹,領先往門口走。
    雪繪掙扎著,手中的碗連忙一放,怕濺出的熱湯污了她這身衣服。「不要這麼粗魯,
我自己會走路。」她不太愉快地瞪著哥哥,很想把熱湯往他臉上潑。
    「但是姑娘你三寸金蓮邁得不夠快,我怕等你慢吞吞地吃飽喝足,唐霸宇已經不耐
久候地派人來拘提我了。」他敏捷地鬆開手,避開小妹直往他手掌攻擊而來的銳利牙齒。
    莫安嫻看看牆壁上的時鐘,時針指著七點。「事情有這麼緊急嗎?」
    高大的男人回頭看她一眼,一臉似笑非笑。「我們還必須先去辦公室,將雪繪扔進
去,要她整理收拾。事情有變化,會插手的不只是幾個高級幹部,要是連唐霸宇都想插
手,讓老闆看見咱們辦公室亂得像是垃圾堆,也不是件好事。」
    「我不要做清潔工。」雪繪抗議著。
    「那我就扣你薪水。」他簡明扼要地說,同還靠著流理台的安嫻揮揮手。「小倭寇,
記得跟上,把這裡的抹布、清潔劑等等帶來公司,我在樓下等『你』。」
    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只剩下門外隱約還傳來的那對兄妹的爭吵聲,徒留安嫻
對著整個餐桌的杯盤狼藉。
    她挑起細長的肩,終於實際體會到何謂蝗蟲過境。
         
         ★        ★        ★
     
    唐家的住宅在城市郊區,唐霸宇買下整座山頭,在青山之間建築他的王宮。這裡是
「太偉集團」的總部,除了一些高級幹部能夠自由出入之外,一般人根本無法接近。
    莫安嫻有些詫異地瀏覽著唐家,其豪華的擺設讓人咋舌。她無法想像,原來父親長
年是在這裡工作的;要管理這麼大的宅邸,需要大量的精神,也難怪父親難得到日本跟
她見面。
    幾個僕人好奇地瞧著「安賢」,猜測著「他」的身份。管家雖然不在台灣,但他們
還是不敢怠慢,手腳勤快得很。杜豐臣與「莫安賢」剛進屋,就被恭迎到唐霸宇的書房
中。
    書房之內有著安嫻先前見過的兩個男人,另外還有一個面色威嚴、坐在原木桌椅之
後的男人,他銳利的眼睛掃向她,默默地打量了幾秒。
    安嫻猜出對方大概就是「太偉集團」的總裁,她平穩地回視對方,知道自己如今的
打扮,絕對不會出任何紕漏。她在心裡歎息著,猜想這項長達三個月的測試要是結束,
當她回到日本後,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她的演技絕對會有大幅進步,別說放眼整個年
級了,就算放眼整個「寶塚音樂學院」,大概都找不到像她這麼勤於「實習」的學生了。
    「『你』父親還好吧?」唐霸宇詢問道,筆直地看進「他」的眼裡,有些詫異「莫
安賢」的年紀。雖然莫野堤在唐家多年,但是還不曾提及在日本有個孩子,是前不久唐
霸宇再婚後,莫野堤才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請了長假飛去日本。
    「他很舒適地在療養院裡享福。」安嫻帶著微笑回答,知道眼前的男人雖然嚴肅,
但的確十分照顧父親,不然也不會給予大筆金錢,讓莫野堤在東京逍遙。
    門被打開,一個美麗的少婦走了進來,手裡的托盤上有著幾杯咖啡。她的視線落在
「安賢」身上,好奇地打量著,友善的微笑點亮面容。「『你』是莫老爹的孩子嗎?我
一直期待著想見到『你』呢!」她說道。
    「款款,我們在談正事。」唐霸宇無可奈何地看著妻子。他千交代萬交代,不許她
進書房來打擾,不願意她聽進一些危險的內容,讓她擔心受怕。她卻因為好奇,急著想
見見管家的孩子,硬是不聽他的命令。
    「我只是來送咖啡嘛,最起碼沒有躲在這裡偷聽。」她理直氣壯地說。話說出口後,
頓時才發現自己已然失言,她摀住嘴,一臉忐忑地看著丈夫。
    唐霸字瞇起眼睛。「躲著偷聽?」他危險地重複著,視線緩緩地落在辦公桌之下,
以警告的聲音喚道:「唐心,馬上給我出來。」
    辦公桌下發出微小的呻吟,小女孩一臉不情願地鑽出來。「噢!媽媽,我會被你害
死。」她抱怨著,卻直盯著「安賢」瞧。她可寂寞了,管家不在,沒有人陪著她偷窺跟
偷聽呢,聽說管家的兒子來台灣了,她就熱烈期待著可以瞧瞧。但是怎麼左瞧右瞧,老
覺得這個中日混血的少年長得太過清秀了些?
    「我告訴過你,不許躲著偷聽的。」唐霸宇不悅地說道,用手指著門口。「馬上離
開這裡,等會兒我再好好跟你算這筆帳。」
    「喔喔,虐待兒童啊!」唐心眼看情況不對,率先往門外衝去。其實她才不怕呢,
唐心知道只要有媽媽護著,老爸根本動不了她。
    至於方款款,則是忐忑不安地往房間角落移動,企圖躲過丈夫的視線,想在房裡留
得久一些。但是當丈夫銳利的視線掃到她身上時,她嚇得把托盤丟給商櫛風,快速地跟
在唐心之後落荒而逃。
    唐霸宇揉著太陽穴,被妻子與女兒整得頭疼。幾秒之後,他才睜開眼睛,重新面對
幾個幸災樂禍的屬下。「不許笑!哪個人敢笑,我就詛咒他馬上進禮堂,到時候被老婆
跟女兒纏得喊救命時,我們再來看看誰還笑得出來?」
    莫安嫻靜默地看著眼前幾個男人,感受到這些人之間名為主僕,實為好友的氣氛。
她坐在椅上沉默地翻看桌上的一疊資料,猜想唐霸宇緊急召喚部下的理由。
    她坐在角落,敏感地發覺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她抬起頭來,沒有分毫的退讓。
「請讓我參加你們的會議,我的父親送我到杜先生那裡,也是想給我一個磨練的機會,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請讓我參加。」她冷靜地說道,視線很快地掠過文件上的資料。
    杜豐臣瞇起眼睛,長年敏銳的直覺彷彿嗅到詭計的味道,他知道小倭寇試著想參加
他的工作。但是他的工作充滿危險,讓小倭寇插手,並不是一個仔提議。
    「小倭寇,這可不同於我徵信社裡雞毛蒜皮的心工作,唐霸宇惹惱的人太多,他人
緣極差,潛伏在他身邊的危機就不斷發生,幫『太偉集團』做事等於是在賣命。」他解
釋著。
    「原來你對老闆的評價只有這麼一點?」唐霸宇冷哼一聲。
    「除此之外呢?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懦弱的人,危險並不能讓我退縮。」她追問著,
本來就不相信杜豐臣會是安於處理這種雞毛蒜皮小事的男人,他的眼睛裡有著冒險的神
采,雖然那種神采一直被他刻意偽裝的慵懶掩蓋,只除了在他沉思的時候,才會曇花一
現。
    「『你』很好奇,不是嗎?太過好奇是會替自己招來麻煩的。」杜豐臣慵懶地說著,
語氣裡非但沒有勸阻的味道,反而有著些許吊人胃口的意味,聽得安嫻心癢難當。
    她現在百分之百確定,唐霸宇要派給杜豐臣的工作,絕對有著夠刺激的內幕。
    「你如果不希望我攪局,最好現在就滿足我的好奇心。別試著攆走我,我很堅持要
幫忙,多一個人也多個幫手,不是嗎?」她露出了微笑,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笑。
    杜豐臣有幾秒鐘的時間幾乎呆滯,那樣的微笑點亮了整張臉,迷得他幾乎要忘記呼
吸。他先前怎麼會把她當成少年?要不是昨晚闖進浴室,見著了她的裸體,他還會愚蠢
地誤認多久?
    他凝視著她——這個不知身份已經洩漏、還在強扮男裝的美麗小女人——嘴角那抹
若有所思的笑,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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