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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千雪又被派去撿樹枝升火了,不過她已經做得很得心應手了。之前被裴斯洛取笑了好幾次,千雪便發奮圖強,決心做好這個工作,免得再被視為超級大肉腳。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笑她,就是他不能!

  哪些樹枝可以燒,哪些樹枝不能燒,她都分辨得出來,她也能獨立升火,唯一她打死活拖也不敢做的,就是拔山雞毛。

  真沒良心,她辛辛苦苦地撿樹枝升火,煙熏得她一臉黑,而他竟然還有閒情逸致站在美麗的落日中,咬著煙吞雲吐霧,故作憂愁狀。

  他手裡拿著一張不知道寫了什麼的白紙,倚靠在大樹下,他在想什麼想得如此人神,會是溫妮寫給他的情書嗎?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升好火,一片野地中亮出紅澄澄的光芒,千雪雙手揉著被熏痛的眼睛來到沉思的裴斯洛身邊。

  「嗯!」他顯然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不是在看溫妮寫給你的情書嗎?」她的眼睛被她揉得紅通通的,像只小白兔。

  真佩服她的想像力!他將煙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這像情書嗎?你自己看看。」

  她左瞧右瞧,橫著看豎著看,那封情書都只是一張簡略的地圖。「是地圖嘛!就說嘛,你的行情哪這麼好,還有情書看。」

  「你跟我又沒有特殊關係,管這麼多做什麼。」他邪裡邪氣地笑著。

  「我是怕你連來到這裡也不安分,這次頭被打破了,下次恐怕連命都沒了。」

  「上一次我打架,好像不是因為我不安分,是某人吧!」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偏愛提她酒館跳大腿舞的事。

  「那你現在頭上包得像藍波,又害我們被吊在樹上,不是因為這張地圖嗎?好,那我撕了它。」她開始耍脾氣。

  他無動於衷,一副不在乎的模樣。「請撕。」

  他真夠沉得住氣,她偏要撕給他看。一氣之下,她將地圖撕成碎片扔在他身上,他仍毫無反應。

  「你真遲鈍,我撕了地圖,你不知道嗎?」

  「唷,你變笨嘍!」他一臉戲謔相。

  「我哪有,我聰明得很……咦,不對,你的地圖不是被卡隆搶走了?」她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我愛印幾張就印幾張。」早料到卡隆會來這一招,他是有備而來的,他從靴子內掏出另一張地圖。「還要撕嗎?」

  「不撕了。」她躲避著,那張地圖可能有他濃濃的腳臭味,她才不碰呢!「這張地圖是幹什麼的?卡隆為什麼要得到地圖啊?對喔!你都沒告訴我,我們到底要去探險什麼東西啊!島上就這麼點大,有什麼好探險的,恐龍遺跡還是人猿化石啊!」

  「都不是,我要去找不死人的壁畫。」他據實以告。

  「不死……人,你不會想再重新做回不死人吧!很痛苦的,你看查克那個樣子……」她好心地勸告著。

  「做什麼人我都不在乎,好人壞人不死人都一樣,我要的只是那幅壁畫。」他走向火堆,將煙屁股彈進火堆。

  「什麼壁畫啊?」她也糊里糊塗跟著他走。

  「你知道創造我們的人叫迦爾,而他製造不死藥的秘方是一個黑衣怪客給他的,在迦爾製成不死藥的那一天,黑衣怪客也奪走了他摯愛妻子的生命,所以他才拿我們作實驗,讓我們莫名其妙地活了一千年。這些事,除了我們族人,就是你、桑彤和瑾琛知道而已,但是一年以前,拜瓦發現了這個有故事性的壁畫,他以為我或許有興趣,所以托人告訴我。我何止有興趣而已,因為那幅壁畫講的正是黑衣怪客賜不死藥秘方給迦爾的經過,幾個月前,我來了一趟,卻完全沒找到,但是壁畫不可能憑空消失,所以我決定再來一次。」他一邊說,一邊動手處理獵到的山雞。

  千雪蹲在他身旁,支手撐著下顎沉思著。「我相信你跟查爾斯不是同一掛的人,但是我不明白你找壁畫有什麼用意?」她偷偷打量著他,萬一他拿到不死藥的秘方,會做什麼?他這人忽正忽邪,如果他變成查克、李傑的敵人,他肯定會是個十分難纏的對手。

  「放心吧!我不會成為你的查克的敵人。」他露出一抹難懂的微笑。她總在替查克擔心,為查克著想,甚至擔心他會傷害她心愛的查克。

  她總不讓他解釋,便為他貼上標記,這不公平。

  「就算你真的有這種想法,我想查克有辦法對付你的,只是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做,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而已。」她眨眨眼睛。

  「你真的想聽?」他有點竊喜,他一向不喜歡將心裡真正的想法加以渲染,所以別人也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喜歡什麼、愛什麼或痛苦什麼?

  「別說我這個助手不懂得體貼老闆,說來聽聽吧!」她擺出一副老師的專業面孔。

  「我想追尋一個夢。」

  「夢?你這種人也會有夢啊!」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千雪趕緊掩住嘴巴。「啊!請繼續說下去。」

  裴斯洛笑笑,無所謂,反正他被人誤解慣了,就算是千雪也一樣。「是很奇怪,我這種人也會有夢。」

  「不是啦!我說溜嘴,你不要一直記在心裡好不好?」她氣他的心眼不夠大。「你到底說不說?你再不說,我也不聽了。」她氣鼓鼓的。

  千雪超辣脾氣再現了,他只得趕緊說,免得她會拿他當山雞作串燒。「我只是很羨慕迦爾能有和黑衣怪客見面的際遇。」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黑衣怪客害死迦爾的妻子耶!」她不能理解。

  「黑衣怪客究竟是天神或撒旦,至今沒人知道,這個世界上充滿大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我走遍五大洲、航遍三大洋,遊遍南北極,就是想搜集各種科學上無法解答的奇聞,現在我知道這個島上有不死人傳說的壁畫,我無論如何也要來這一趟。」裴斯洛邊說,邊細心地將山雞烤熟。

  「找到又怎樣,沒找到又怎樣。」她的鼻翼隨著香味的刺激而擴張。

  「不怎麼樣,就只是圓一個夢而已,會會黑衣怪客,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就這樣。」他的好奇心隨著漫長而枯燥的千年歲月快速增長,所以他才會脫離迦爾族人的生活圈,探進天下一切新鮮事,也因此被冠上獨行俠的稱號。

  「我還以為你想找黑衣怪客報仇呢!畢竟這個傢伙害你們痛苦了千年之久。」

  「我沒想過要報仇,我認命得很。變成什麼人,我無力去挽救,還不如自在逍遙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但是生活在這個世界越久,我就越發現這個世界存在太多太多無解的神秘之事,而迦爾會黑衣怪客的神秘事跡,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裡升火烤山雞。我說完了,隨你信不信。」他有些喪氣。他好像在被她審問,說完了,又怕她不相信。

  千雪望著被火光映照得臉發紅的裴斯洛,她開始同情他了,其實他的想法很單純,可是他偏不愛向別人提,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久而久之,別人對他的誤解便愈來愈深了。人類因有夢想而偉大,而裴斯洛不過是想圓一個夢而已,想到這裡,她的同情心又氾濫了。

  「我又沒說不信你,這樣吧!我以後會盡力做好助手的工作,幫你圓這個夢。」如果真有他說的不死人傳說的壁畫,她一定會盡力實現諾言。

  「我很難相信你會這麼說。」他原以為她會大大地取笑他。

  「你這個人真討厭,我說實話,你又不信,如果真有這幅壁畫,我也想見識見識。」她私底下也決定將對裴斯洛的記憶用橡皮擦全數擦淨,重新認識他,或許她會因此更喜歡他呢!

  「是,你賀小姐教訓得是。」火光中,隱約又見到他滿足的笑容。

  「這個島害我的皮膚曬得像木炭,抹上防曬乳液也沒用。跳蚤、蚊子又把我的皮膚咬成紅豆冰棒,能找到壁畫,也算是彌補我的精神損失。」她估記錯誤,因為被卡隆那幫人追趕,又連日跋山涉水,她帶來的化妝品根本派不上用場,而且野地生活又讓她的雪凝肌膚變巧克力加紅豆粒,最好這一趟探索要有所收穫才行。「而且我決定將這個島取名為『千雪島』。」

  「『千雪島』?」這個小妮子竟用自己的芳名當作這個全是罪犯的小島的島名?她腦袋裡到底都裝些什麼怪東西?

  「我想過了。這個島沒有名稱,稱它中途島、復活島、人魔島都不好聽。所以我決定以我的名字命名,你說,難道這個島有我這麼冰清玉潔、高雅動人的美人來過嗎?沒有嘛!當然以我的名字命名最好了。」她自說自話。

  「也好,也好。」他打哈哈的,反正「千雪島」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同意的也只有他們兩人。「烤好了,要不要吃?」他轉動著香味四溢的山雞串烤。

  「要,我餓死了。」她不顧形象地大吃了起來,來到島上後,因為運動量大,她的食量也變大了一倍,完全不像以前怕胖不吃這個,不吃那個。

  裴斯洛烤的山雞肉,只有少許鹽巴作調味,然而千雪依然吃得津津有味,沒辦法,她實在是太餓了,至於怕胖這件惱人的事,她正忙著,沒空想。

  「裴斯洛,裴斯洛,你看這些小紅莓果子看起來好好吃喲!」千雪興沖沖地用她的寬邊大帽子裝著一些紅得發紫的野果子,從矮草叢間撥草而出。

  裴斯洛原本倚坐在一顆大石頭上,聽著潺潺流水聲,眼睛盯著地圖影印本細細思考,他懷疑他們迷路了,他正在想解決的辦法,結果千雪嘰嘰喳喳地打斷他的思考。

  他放下地圖。「千雪,你怎麼知道哪些野果子可以?小心亂吃,會被毒死。」雖然不忍心潑她冷水,實話還是要說的。

  「不會的,我看那群小松鼠、小鳥啃了那麼多顆都沒有事,我想應該可以吃吧!每天吃山雞野免肉,都膩了,我們來吃一些新鮮的,你有意見嗎?」霸道潑辣的千雪哪容得下相反的意見。

  「好,那麼就讓你負責把紅莓果子洗乾淨,記住,一定要洗乾淨才能吃喔!」他千交代萬交代,就怕她亂吃東西,待會兒吃壞了肚子,他還要想辦法救她這條小命。

  「知道啦!比我還婆婆媽媽。」她搖搖帽子裡嬌紅欲滴的紅莓果子,看了都忍不住想吃一口。

  「我也該去獵食物了。」裴斯洛看看天色,是該去準備晚餐的時刻了。

  一定又是山雞、野兔,她才不要吃呢!她趕忙以帽中紅莓表示意見。「你別忙了,繼續研究地圖吧!晚餐我來準備好了。」

  「你能準備出什麼東西?」她實在不能讓他信服。

  太看不起人了!她不服氣地在四周找尋目標,然後她的目光相準了那條小溪流。「魚!那麼清澈的溪流,一定有很多,我只要抓個兩條,就夠我們兩個吃了。」事情就這麼簡單嘛!

  「說到就要做到啊!」既然她這麼有信心,他就不去幫她了,免得她又怪他雞婆。

  千雪笑得燦爛如花,算是給他的保證。反正只是捕魚而已嘛!有什麼難的。

  抱著一副天下事無一事是難事的態度,千雪先將那帽紅莓果子洗乾淨,然後捲起褲管,脫下鞋襪,走下溪中,享受冰冷自腳底竄上的感覺。

  千雪聚精會神地緊盯著在她腳邊游來游去的魚兒,她以為她已經夠靈敏了,怎知水中的魚兒靈敏猶勝過她千萬倍,僅是優優雅雅地擺動魚尾兒,便逃過千雪的追捕。

  那群魚兒悠遊自在地游來游去,數不清有多少次,滑溜溜的魚身就這樣自她兩手之間溜走,她望魚興歎,水花也濺了她一臉。

  那些魚簡直就是在欺負她嘛!千雪實在是氣不過,忍不住對著清清溪水大吼大叫。「臭魚、笨魚,都不讓我捉。」

  那張地圖已經變成裴斯洛臉上的遮陽板。他當然要蓋住臉,因為若被她看見他的臉因笑得太厲害而抽搐,肯定會被她捉去浸溪水的。

  「需不需要我出場啦?」她笨拙的逮魚模樣,實在是損害她校花的形象。

  他還算有點良心,明明想笑又不敢笑出聲,還懂得替她保住面子,她想了想,不服輸地說:「不用!我自己就行了,」繼而想起,她臨時決定改變主意。「這樣吧!你把帽子借我就行了。」

  「只要帽子,不要人?」他摸摸心愛的帽子。

  「對啦!」她說得信心十足的樣子,並伸手向他取帽子。

  「小心我的帽子呀!」他不情不願地將帽子丟給她,而她也準確地接住。

  有了帽子,千雪的捕魚計劃便如虎添翼,勝利在望了。她絲毫不憐惜他的帽子,往水裡一舀,當作捕魚網。

  腳底下的石頭滑如愛玉凍,她如履薄冰地踩穩腳步,眼珠裡只映得出魚的蹤影,魚游到哪,她的眼珠就跟著轉到哪。

  忽然間,一條智商較低的魚不知死活地游到她腳邊,她眼神一定,略略彎膝,對準目標,便將那條笨魚撈在帽子裡。

  她幾乎是以中了頭彩的心情雀躍地大喊:「我捉到魚了!我捉到魚了!」

  那條笨魚體長約四十公分,體積龐大,還在帽子裡活蹦亂跳呢!「這條魚這麼大,是什麼魚啊?算了,管它是什麼魚,能吃就好。」

  裴斯洛為了不想再讓她罵沒紳士風度,躍下石頭,涉水去牽她的手,但是他接到的只是那頂帽子和那條魚。

  「你先處理這條魚,我再捉一條。」她的口氣儼然她是主人似的,她想他那麼大個,每天吃乾糧餅乾或山雞野免肉,胃大概沒餵飽,趁這時將他喂個飽飽的,正可以顯示出她的賢慧。

  流水喘急,他小心謹慎地站穩。他只顧著足下安危,卻忽略了他塞得不夠緊密的地圖如羽絮般從他衣服口袋裡飛落,他正接過魚,所以也來不及去捉地圖。流水不留情地一直往盡頭流去,也帶走了地圖。

  「啊!地圖!怎麼辦?」千雪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地圖在流水上浮沉翻滾,漸流漸遠。

  裴斯洛不但不傷心,還老神在在地安慰她:「算了,隨它流走吧!」

  「你瘋了!沒有地圖,你怎麼圓夢?」他瘋,她可不跟他瘋,忘了腳下的石頭多麼滑腳,流水又是多麼急,她邁開步伐,想去追地圖。

  「別,千雪,別追了,我還有一張地圖。」他的聲音慢了半拍,她已經著急地跨了兩步。

  「不早說!」她嬌嗔地啐他一句。「你讓我擔心死了。」

  擔心這種令人感動的感情性質,也會運用在他身上,也真難為了她。他笑了,笑得滿足又無奈。

  真奇怪,他老是笑成這副德性,既不燦爛也不可愛,不過,看久了,她也習慣他這樣的笑了。

  她明媚的眼到處溜著,一條看似更肥大鮮美的魚往石頭縫游去,她喜出望外,指一那條大魚念道:「就是你了,別溜。」她忘了在水裡多難走路,還喜孜孜地撲向那條魚。

  裴斯洛擔心地看著她在水裡漫步的怪姿勢,果然他的擔心成真了——

  在魚被嚇走前,自己便被腳下的滑石拐了一腳,臉朝下的就要撲進水裡——

  魚與千雪,不可兼得,對裴斯洛來說,千雪當然比魚重要太多了。他迅即攔腰抱住千雪,讓她免於掉進水裡,但帽子裡的魚也逃過一劫,重回水中,搖著尾巴遊走了。

  掛在他鐵臂上的千雪,眼看著死裡逃生的魚,急得哇哇大叫:「我的魚啦!我的魚跑掉了,你要賠我啦!」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裴斯洛的一番好心意被她視而不見,他不禁為之氣結。

  「我賠你的魚,那麼我需不需要放開我的手,讓你掉下去?」

  千雪聞言,神智突然一清,結實有力的手的確護住她的腰,這種被保護的安全真實地存在著。

  她摸摸他手上浮起的筋,順著撫玩著,她並不知道這個舉動正搔動著他的心。

  「你當然不能讓我掉下去,你答應查克要保護我的,但是你也要賠我的魚,我辛辛苦苦才捉到的。」

  又是查克!每當遇到問題時,她就將查克扛出來當護身符,難道她不知道沒有查克,他還是會保護她的。他不知該如何讓她瞭解他。

  他故意將手放低了點,讓她的臉更接近水面。「你實在沒什麼良心,你知道嗎?」

  他來真的耶!千雪小心求饒著:「好啦!你就好心這一次,讓我起來嘛!頂多魚我自己去捉兩條嘛!」

  「下次記得,在這個島上,查克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我。」他冷冷地將她扶正,讓她站好。

  千雪直在心裡嘀咕著,幹嘛又變得這麼古怪,非找個機會報報仇不可。

  她不置可否地往他身體嗅嗅,誇張地動動鼻子。

  「你身上什麼怪味啊!酸酸臭臭的,認真洗個澡嘛!還有你的鬍子麻煩刮乾淨點,又不是通緝犯。」

  他頗不以為然,他又不是沒洗澡,只是礙於時間地點的關係,他不能洗得痛快,再說,在「千雪島」上,也沒有必要非得像個文明人。他嗅嗅自己的味道。「越嗆越有男人味嘛!」

  「噁心!你不洗乾淨點,難道要我幫你洗啊!」話一說出口,她立即察覺到自己的話太過大膽,臉便微微地燥熱起來。

  他輕輕瞄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告訴她,他並不反對她的提議。

  她臉臊紅得像吞了堆指天椒一樣,跌跌撞撞地逃出水面,還很不放心地轉頭叮嚀他:「洗乾淨點,順便再捉兩條魚上來。」

  到頭來,她說話不算話,捉魚的工作還是落在他頭上。

  他真是愛現!實在是太愛現了!

  千雪有點心不在焉地烤著魚,魚香四溢撲鼻而來,她的眼睛卻一直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他不該選在這時候刮鬍子,還刮得這麼起勁。

  白色刮鬍泡沫佈滿他的下巴、唇邊及腮邊,不照鏡子,他也能刮鬍子而不傷到肉,千雪看了實在是歎為觀止。

  其實仔細看,他也沒有丑到見不得人的地步,至少還有像溫妮那類的女子會奉他為情聖,而且他是到目前唯一不因她的姿色而巴結她、將她捧上天的男人。

  說實在的,他的膽子真不小,竟敢指使她撿柴、升火、烤魚,背個大包包,也不會幫她背,說得還很好聽,說什麼要訓練她成為有用的女人。

  有用的女人,是指像溫妮那樣能爬樹、打架、升火、打獵,甚至殺人才叫好女人嗎?

  她不能苟同這樣的說法,但從目前看來,他正一步一步將她調教成有用的女人,她似乎逐漸從手不能提重物的嬌嬌女變成超悍的女人,等她回台灣之後,那些曾明著暗著喜歡她的男生,見到她這副黑炭美人的模樣,落荒而逃的鐵定有好幾打。

  不過呢!以前那些男生們只敢用最笨的方法追她,送花、送早點、站哨、寫情書,實在沒什麼看頭,難怪她看得上眼的屈指可數,而裴斯洛膽大包天,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的道理,有時候,他真的讓她恨得牙癢癢的。

  不過,這也是他聰明的地方,至少他能讓她恨得直掛在心裡,這是別的男人做不到的。

  刮乾淨鬍渣,裴斯洛看起來更添瀟灑,她終於發現他的頹廢不完全是因他的外表而起,有大部分的因素是來自他本身的天生氣質。

  為什麼他就不能像查克那樣溫柔、體貼,絕不傷害別人呢?實在是太可惜了。

  一陣焦味傳來,她趕緊將魚翻面,只是朝上的那面魚身已帶著深褐的焦痕。

  裴斯洛用溪水拍打光潔的下巴,鬍渣不見了,下巴果然好摸多了。

  他神清氣爽地走近火堆。

  「不努力烤魚,把魚烤焦了吧!」

  「哪有焦掉,沒焦啦!」她不好意思的將魚又翻過面,這樣一來,焦的那面更焦了。

  他自動地又將魚翻身。「我刮了鬍子,洗了澡,變帥了是不是?一直盯著我看,把魚都烤焦了。」

  「誰有空看你啦!臭美。」她並不是故意要偷看他的。她糗極了,拿著燒焦的烤魚,發洩地大咬一口。

  他霸道地硬取過她手中的烤魚,就著她咬過的地方,也咬下了一大塊魚肉。「我肚子餓死了,這條先給我吃,你吃另外一條吧!」

  她要搶回來,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不斷吐出焦焦的魚皮。她滿懷歉意,知道那些焦焦苦苦的魚皮一定很難吃。

  「你真是一個怪人!」

  「我就是,你不會現在才發現吧!」吃著她烤的魚,他著實心滿意足,也越顯得得意志形。「你不覺得我怪得很有吸引力嗎?」

  她嘴裡的魚肉差點吐了一地。「你想害我吃不下啊!」

  「由此可見,你的修為還不夠,看不到我的吸引力。」他酷酷地半瞇眼睛打量著拿著烤魚卻不動口的千雪。

  他這樣半瞇眼睛的樣子,說實在的,還挺性感的,而且沒有幾個男人可以把眼睛瞇得如此自然而不做作。

  「你的吸引力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啊!」她用手指比了個高度。「這樣就不用拿出來現了!」

  「我還是一句話,你還需要多磨煉磨煉。」他深信著,終有一天,她會真正認識他這個人。

  「閉上你的嘴,吃魚吧!」真受不了他!

  「閉嘴怎麼吃魚呢?」他又有話說了。

  真是快被他打敗了,她沒好氣地說:「張嘴只能吃魚。」

  他也真絕,果然立刻安靜無聲,靜靜地啃魚肉,連魚骨頭也不放過,還要再三舔舐品嚐滋味,然後又以秋風掃落葉之姿,橫掃了三分之二帽的紅莓果子。

  她疑惑地看著他快速解決完晚餐,然後掏出最後一張地圖就著火光看清楚,她不知道他的眉峰不自覺地攏起,是因為他在擔心要如何穿出這個樹林。

  他將地圖壓在一顆小石子上,用手揉揉酸痛的眼睛。

  霎時,吹起一陣風,捲起飛沙走石,也將地圖送進盈盈火光中。

  搶救地圖的念頭在第一時間衝上腦門,千雪旋即拋開手上的烤魚,向火堆飛撲而去,顧不得火焰的燙熱,灰燼的紛飛,千雪只想救出那張已燒得微卷的紙張。

  不能燒掉!地圖若燒成灰燼,他的夢想也將破滅。不能燒啊!絕對不能。

  終於搶救成功!千雪手裡捉著二分之一燒成酥黑的地圖,但她的手背已灼傷,紅紅腫腫的。

  她沒有注意到一雙玉手會變成這樣。

  裴斯洛心情可難過極了,他立刻拉著她傷痕纍纍的手,衝到溪流旁,浸入溪水療傷。

  「你越來越不聰明了,你不知道不可以玩火嗎?」他傷心的、自責的、內疚的,呵責她的魯莽,也為了她的舉動而感動莫名,她是為他做的,他相信是這樣的,所以他感動。

  她有些傻氣地呆望著被凌虐至此的雙手。「我也覺得自己好傻好笨,為什麼要冒險做這種事,我只是不想讓你不能圓夢,人的夢想一旦破滅,是很悲慘的。」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他的心如萬蟻鑽動般疼痛。

  溪水稍稍減輕她燙傷的痛楚感,然後楚楚可憐的語調不見了,立刻換上了高八度的怪叫。「慘了!我的手變得這麼醜,怎麼回台灣見人!我現在變得又醜又黑,回去還有誰要我啊!」她想著這兩個月的遭遇,不禁潸然落淚。

  我啊!還有我啊!我就站在你面前,難道我隱形了嗎?裴斯洛在心裡作無聲的抗議。

  「我會給你補償的。」他的涵義並非只是為了她的手傷而感慨道歉,但是千雪只注意浸在溪水裡紅紅腫腫的手,對他的「補償」之意並未多加深思。

  「你要怎麼補償?砍下你的手給我?我才不要,你的手又大又粗的。」她這時又不想哭了,只是覺得自己的手好可憐。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他也不說出葫蘆裡賣什麼藥,讓她好奇十足。

  他的眼,閃閃發亮的,有著令人猜不透卻想一探究竟的光彩。

  千雪還沒納悶完畢,就被他拉去包紮傷口。

  可想而知,接下來的畫面一定是慘叫連連、哭天喊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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